我的话把青霓问呆了,她迟疑半天才悲伤的垂下眼睛:“我从没想过会遭遇这些事,我原本以为,我能安安稳稳的长大,嫁人,和爱的人有自己温暖的小家,但……”
“会实现的。”我果断的话让青霓的泪珠都没来得及掉下。
“一定会实现。”我看着青霓:“你已经知道你想要什么了。”
“但铜岭帮是我父辈的心血,铜岭对云华边界那么重要……”
“你只有一个人,如何守得住?你要守住的,是你父亲对云华百姓的心,是你的人生,而不是一个山头。”
青霓的目光那样清澈明亮,我和她那么大时与她是近乎相同的样子,我也充满迷茫,充满向往,充满了渴求帮助的纯洁想法。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变的,是我想要的再也无法实现的时候吗?
晚饭后谨台问我今天发生什么了,他问温愈,温愈却不说,说是我的意思。
“发生了让我不高兴的事。”
“看来你也不想说。”他虽然笑着说话,眼里却是落寞。走廊上的灯笼晃晃悠悠,近冬的天气,夜风寒冷非常,我有些情不自禁的抱住了胳膊,他却把披风盖在了我身上,那沉重的温暖瞬间包围住我。
“是没必要,因为我已经没有那么不开心了。”
“刚刚贺兰迎君问你白天见到了哪个朋友,你也不回答。”
“那个杀手。”
谨台很快反应过来,他皱着眉看我:“逍游?”
“对。”
“你和他还有联系?”
“没有,但他救了我的命,在云华。”我看了谨台一眼,又看向廊子外:“还有他妹妹。”
谨台半天没有说话,最后转身之际,说:“他是个相当冷血的绝顶人物,身份更不一般,我劝你,还是……”
“还是什么?”他没有说下去,我便问了。
“没什么,我相信你比我更明白轻重。”
“你信我?”
他迈步往外走:“对。”
“为何?”
“因为你没必要骗我,也骗不了我。”
我看着他,他却已经移开目光了。同我时谨台有意无意里在避讳着用上位者的姿态,但那是从他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虽然我完全不吃这一套。
“你是我见过的,少见的想的透的女人。”
“真的吗?”我笑了笑,靠在廊柱上,抱着胳膊等他往下说。
谨台点了点头,肯定我:“你很有自己的主见,有很多事根本不需要我多说,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但你值得信任。”
我默默的听他说完,最后的话叫我的心里也为之一动,他平静的望着夜空,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让人不敢相信的话。
他竟然说我是个值得信任的人,短短一个秋天而已,便这么肯定我了。
夜深,我告别了谨台回到贺兰迎君的院子里前,谨台又叮嘱我说,贺兰迎君城府很深,他比表面看上去要复杂。
“我们都是很复杂的人不是吗?”我回头看向还在原地的谨台。
“你说我值得信任,可世人千千万,除了自己,谁能信呢?”我记得很清楚,我外公教训姨夫的时候,让他在其位行其事,不要多管不要不管,可惜洋洋得意的人总会栽跟头,大摇大摆惯了,到了高墙林立之地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他被身边人使了绊子,从上到下他成了那个背锅的、拉人下水的,下属的家人去姨姨家里闹,姨姨有什么办法,她哭着求外公帮她,外公把所有钱拿出来,救了她和表哥,结果老舅又不乐意,自从姨姨拿了钱消灾的事被老舅知道后,那是一顿年夜饭,老舅把桌子掀了,喝醉的他要姨姨把钱吐出来一半给他。
我记得很清楚,姨姨喝酒喝的脸红的火烧,她一边哭着跪在地上,一边伸手指要掏喉咙眼,章雅上去拉住她,也是号啕大哭,苏天明坐在旁边抽了一盒的烟。
“你把钱给你闺女,叫她养你!”
“你不是说好轮着养?!”姨姨的眼睛瞪的像铜铃,我躲在表哥身后,他大我很多,那时候已经上了高中。表哥和我站的不近,可我还是看到了,看到老舅脸越来越黑,最后拉着舅妈和章倩影离开了,说他再也不要回来。
“儿子有什么好的?儿子也一样信不得!”外公看着苏天明,又看了看章雅,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表哥抓我肩膀的手越来越紧,章雅掩面而泣,哭的比姨姨还大声。
有些事永远都说不清,有些值得信的事错过了再也难追悔。
屋门前贺兰迎君站在那,他头顶房檐下挂着一盏灯,他的面孔看不太清,却把我的思绪立刻拉了回来。
“迎君?”
他朝我低低头才说话,意思是行个小礼。
“有什么事吗?”
“刚刚看到你在和台郎君聊天。”
“怎么,你也想和我唠五毛钱的?”我知道贺兰迎君听不懂,就直接说:“你有什么话要说?”
贺兰迎君笑着低头,沉稳的声音从看不清的黑暗中传来:“念念是哪里人?”
“你要查户籍吗?”
“念念官话没有口音,却又不像是京州人,但带着京州的簪子。”
我表面冷静的勾唇浅笑,心中已经暗潮汹涌了。我让梦回把我的个人信息调出来,除了名字年龄生日,还有一句“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了”。
……
我是中国人。
但是现在在大氾,我总不能说我是大氾人吧?
我甩甩脑袋清醒过来,抬头故作镇定:“不要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你在怀疑我的身份?”
“我只是想知道念念故乡在哪,别无他意。”
他是我的男主啊,倒不会害我,可我也不知道啊……
“没有故乡,天地那么大,四海为家,走到哪是哪。”我心一横,说了这么一句屁话。
贺兰迎君又问:“师从何人呢?”
“秘密。”
“生辰呢?”
“九月廿三。”这下我没给他机会追问就反问他。
“冬至日。”
他回答的也很干脆。
为什么觉得像相亲?可就在我疑虑的时候,他忽然又提问。
“为何之前有传言说你死了?”
“你听谁说的?”
……
他没打算回答我,我也没有追问,而是笑着言:“你没有亲眼看见,不知全貌,就来问我吗?”
“明口,兰吟公子在那里,这个目击证人算吗?”
这太算了,我就是在他面前消失的啊!
“那你该去问他,他都是第一目击者了,讲八卦还不和你讲清楚。”我翻了一眼白眼,就准备进屋。
“如果外面太凶险,你可以来找我。”他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是想和你说这个。”
回头看他时,月光照在他的脸庞,这时的贺兰迎君清晰可见,隐约藏在眼底的紧张似是以为我生了他的气,而我天生脾气犟,偏问他为何这么说。
贺兰迎君回答我说:千帆驶去向碧琼,回津徒载病劳身。搔发潦倒难说尽,借问只道无梦人。
中间难说尽的太多,他只想告诉我,他能明白我。
他怎么可能明白我,他只是个游戏里的人物,我是活生生的人,所有的数据算法让他去无限的顺从我的思想我的行为,他怎么可能会明白我?
我没有搭他话,自顾自进屋了。
斗志昂扬去争天地,回来却也只有疲惫不堪的躯体罢了。
问我其中个因,可为何就这样孑然一身回来了,是只言片语难说明的,我也只能说我是个没有梦想的人。
到底是谁教给他这么整的,虚头巴脑的一套又一套,无限相思连诗都能整两句。
透过窗户,我还能看见贺兰迎君在院子里站着,看不清他在干什么,只知道他寥落的身影那样挺拔俊朗,好像月亮都独爱他,给他镀了一身盈盈汪汪的光芒,仿佛神灵临世,菩萨下凡。
第二日清晨,我被青霓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急促的声音总会叫我心惊胆战立刻惊坐起。
我套上衣服就开门,便见到除了青霓之外,贺兰迎君、谨台他们都在院子里站着,似乎只等我一人。
“贺兰洋越狱了,温愈大哥还在追。”
“昨晚我派温愈去盯着,果不出我所料。”
我看着胸有成竹的谨台,不由得有些疑惑:“我怎么听不懂了。”
“郡守如若担心贺兰洋供出自己,自然会对贺兰洋下手。”
我走到他们身边时,谨台压低声音同我解释:“但贺兰洋不是个傻子,他难道不怕郡守杀人灭口吗?真相就差临门一脚,只是郡守还没狗急跳墙,贺兰洋先破罐子破摔了。”
“现在要去衙堂?”
我随他们往衙堂去,路上青霓问我为何睡的那样死,是不是睡得晚。
“我不睡能干嘛,倒不是睡得晚,是睡不好。”
“为什么?”贺兰迎君问我,谨台也看着我。
我看了看他们,想了想最后说:“我每天都会梦见我快死了。”
“每天都梦见?”
我点了点头。
这话并不是欺瞒他们,每天我都会梦见重症病房的天花板,忙碌的护士、给我翻身时四只手在我身上攀着的滋味。
想必现在我像一头死猪一样沉,我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呢?在icu工作时,每天都要不停的给病人翻身,夜班也是,十二个小时的夜班,忙忙碌碌到天明,其中的疲惫和紧张又是其他人无法理解的。
舅妈说困了就睡会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里拿钱多,工作还高级,不比在其他地方好吗?”
但那是重症病房,我从没见过夜班睡觉的老师,哪怕擦一次大便赚五块不到,老师也会擦的干干净净,为的就是不让病人病上加病。
“护士不叫人看得起,但你做不好也绝对不行。干一行,不能毁一行。”
实习期间老师只抢救过一个病人,她不慌不忙镇定自若,我问她不害怕吗,她说谁都能慌她不能,出错了对病人对自己都是一个很大的伤害。
“我是不是快死了?”
我一直记得那个昏迷病人醒了的第一句话。
“我天天都梦到过去的事,我是不是快死了?”
我说不是,是过去的事在叫你再咬咬牙。
可我来到无限相思那么久了,日日梦到的自己,一直都昏迷着。
这个重症病房应该有四组护士,白天,夜里,我算不清楚,我只能看到他们的眼睛,看不得天日。
“梦都是反的。”青霓抓了抓我的手:“念念姐是好人,不会死的。”
“你怎么会觉得我是好人?”
“你在做公道事啊。”
我目光从青霓转向贺兰迎君与谨台,他们没有在看我,我也不知道如何回青霓的话。
我是为了攻略马车里另外两个大帅哥,这话是不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