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倒下后,我摸了摸伤口,踉跄两步,回到李忘怀和逍铃身前,剑指已经弱弱发抖的一圈人,我疲惫不堪,但还是不敢有一点松懈。
“她杀了云边庭的相门!”
他们祈求得到青锋的庇护,而吴道却冷冷开口:“此事由杜宸子引起,青锋如何看?”
他转了转扳指,沉声道:“江湖之事,一生一死。”
“青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相门!”
“他技不如人又要怪谁?重点不是杀不败剑吗?是那个冰魅啊!”
人群里你一眼他一语,我笑了笑,摸了一把流进衣襟里的血,抬起眼睛看向他们:“想杀我朋友,就得先杀我。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一个我能杀,三个我也能。”我攥着剑,任由那黑红的血管一点一点蔓延到全身,哪怕那股冲撞的火继续燃烧,我也不再害怕。
江湖,就是一生一死。
如果死了,那就死了,谁都别想踩着我的脸过去,我一无所有,身后的就是我的一切,我一路走到南方的理由,我活着,就不可能再让逍铃在我眼前被杀掉。
杀掉她的人更不可能是我。
“我就是不败剑,江湖的母夜叉,我手下鬼魂无数,人也好鬼也罢,都不可能从我身上踏过去!”
人活是为了一口气吗?一口气,就能把蜡烛吹灭了,若任由被吹灭意志,那便无法燃烧了。
他们不敢再动,安静下来的采琼会,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喘息声,和心跳声。
他们真觉得我能把所有人都杀了吗?恐怕不是的,他们只是担心,此刻身边的人,不会和他一起上而已。
对我的信任没有半点意义,主要是不信任同盟罢了。
乱糟糟的大厅内,我看到长岳和燕子却站在最后面。他们不帮我,也绝没有要杀我的意思。我看不清长岳的目光,那样深远清晰,哪怕站的那么远,也能看的那么清楚。
我从未见到过的目光。
震惊,心痛,失望,欣慰,赞扬,放纵,这些如同白马长虹和凄雨冷风的情绪在他的眼眸中,交融合成,似乎此刻,他才决定让我离开藏刃,才明白我要离开他们的真正原因,让我与藏刃尘埃落定,放下一切,任我在江湖漂流放荡。
他不会同情我所遭受的,也绝不会再往我身上加伤了。
我们趁这些人不敢再动手,就离开了道手门,一路到了山下,并没有听到身后有人追上来的动静,只是我头昏脑胀的,伤口处火辣辣的疼,我摇了摇脑袋,拉紧缰绳继续往前赶路。
土地爷,没有保我的路,兴许是我杀太多人了。
“师父,要不先找个地方休息?”
我看李忘怀满脸的担忧,叹了口气,点头应了一下,就继续往前赶。我不必管黑烟,它自己就会跟着玲珑走,一直到了一处凉亭,这里临河,清冷的风叫我也清醒了一些,下了马,还伸手要扶逍铃,结果抬起眼被太阳一刺,脑海瞬间拉起长鸣,我一个踉跄就栽倒在地!
李忘怀惊呼着跑到我身边把我扶起来,拿出我那凝吞草药丸给我塞了一粒,我刚咽下去,就见逍铃摇了头,她伸手拉开我衣襟给李忘怀看,我眼见李忘怀的瞳孔紧缩,脸色煞白。
“怎么了?”
“师父……那畜生剑淬毒!”
我闻言心中也是一沉,看来杜宸子也是有备而去,但肯定不是为了杀我。
“怎么办?”逍铃也焦急的抓着自己的胳膊,她不敢随便碰别人,生怕激起自己的腹欲,一紧张就只敢死死抓着自己的胳膊掐。
我从地上坐起来,晕头转向的拉着逍铃往凉亭里去,让李忘怀去取些水。
河流虽小,河风却也解我心中燥热,坐下歇息一会儿慢慢缓和了一些痛处,心中的思绪在此浮现:“马上就要到峋川,过了峋川就是沧山地,你怕不怕?”
“念念姐,你还有这个心思?”她停顿了一下,说:“煜族和冰魅,相生相克,我想知道,那……有没有变回人的办法。”说着就要把手抽走,我却抓的更紧:“我对不起你,等去了沧山地回来,我就带你去找你哥。至少让他知道你还在。”
逍铃没有回答我,隔着面纱我也看不清,但看见来路上策马而来的一辆马车。
因为只有一辆马车,我和打水回来的李忘怀都没有要立刻拔剑的意思,一直到看清楚下马车走过来的一个人,是青锋。
他背着手,没有要出招的意思,李忘怀也就没有招架,任由他走到了凉亭前的台阶处。
“青锋来做什么?”
他沉默了,抬脚走近我,站立后又背过脸去。
我看了眼逍铃,让她去找李忘怀喝水,之后才继续和青峰说话:“你是孟三吧?”
他没有否认,便是我猜对了。
“你们家主为何没来?”
“家主……事情多,分身乏术。”
我点了点头,心中虽然仍有疑问,但只是失落罢了,若非答案非我所想,我怎还有疑问。
“姑娘,马车留给你们,再往南就要万分小心了,这条路并不好走。”
“你们知道我要去哪?”我抬起头,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具,却很清楚,望不到那双久违的眼睛。
“我相信不久后,所有人都会知道。逖风楼的消息已经封锁,金梦和夜还来也都是人,人口总难比墙。”
“随便吧。”我摆了摆手,看孟三就要离开,我又叫住他。
我手放在那冰冷的玉牌上,仿佛是他冬日的指尖。
“代我问好。多谢。”
“恭喜玩家念念,攻略对象贺兰迎君的好感度已达百分之八十。”
孟三没有回话,就离开了凉亭。
看着他们解开马车马匹又往来时路返回,我站起身,走到正在收拾马车的李忘怀和逍铃面前,说:“进峋川,找药铺吧。”
“师父……”李忘怀面向我,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焦灼的目光无法直视我:“我看那伤口,和之前谨台……陛下的伤口太像了。”
“不就是蛇毒。”我疲惫的坐在马车上,伸手让逍铃也上来。
“师父,上哪再找金梦的人要来那药?”李忘怀扶我坐进马车,又说:“不如我扮成师父的样子,去引几个杀手?”
“荒唐!”我听他的话气不打一出来,握紧了火苗乱窜的手心,我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逍铃让李忘怀快去赶车,之后就一直陪着我调息吐气,但伤口的灼痛已经麻木,更多的是身体里冰火两重天的煎熬,还有那血脉冲突的痛苦……
我能分明的感受到身体对灵魂的排斥,那股火在不停的燎烧着灵魂的衣摆,但我不为所动,我不能任由抵触,我不想死不能死,死掉我也回不去现实世界,死掉也不能让攻略好感提升到百分之百……
死掉的话就是真的死掉了,再也没有痕迹。其实人死和冰魅死有什么区别?魂飞魄散,灰烬散去再无意义。
我想活着,我想看看李忘怀说的壁画,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战神,我能不能拯救别人。
一直到那股火一直顶到我的喉咙,一口黑稠的血被我吐到了马车上。
逍铃惊愕的倒吸一口气,我按捺住她,让她不要惊扰着李忘怀。
这团火吐出来了,身体里就开始刮起千里万里的风霜冰雪。我缩成一团,被同样冷冰冰的逍铃护在怀里,瑟瑟发抖的我到底还是昏睡了过去,因为呼吸的抑制,意志的磨损,我无法再坚持了。
“峋川平济堂,肯定能救师父……”
“平济堂,不救…杀手……”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心如死灰,却还是努力睁开眼,看了眼被他们披风围住的身体,抬头望向头对头商议的两个人,不由得认为,估计当时我被抓进冰洞,这两个人也是这样头对头就商量了。
没有办法,没有多想,只有念头只有目的。
“忘怀……”我伸出手,抖了抖,他一个激灵就回头拉住我,紧张地问我是不是要喝水,饿了,还是热了。
我摇摇头,叮嘱他:“峋川也是是非之地,恐怕进城容易出城难……”
“师父,你好好休息,我会想办法的。”李忘怀又给我掖紧了披风,继续说:“忘怀……总该为师父做些什么。”
他的目光缓缓抬起,落到了我眼底。
那在夜色里无比透亮的眸孔,是哀,是乐,是怒还是喜,总是让我一眼就能看到,不知道旁人怎么看,在我眼里李忘怀就是这么容易读懂的人。
他此刻义无反顾,掺着愧怍,带着后悔。
“你不要怪自己。”我摇摇头,叹息:“是我要上山。”
“不是的。”李忘怀别过身子,他低下头,半天没有说话,垂落的头发,是最让我喜欢的颜色,同夜一样闪烁,和鸦羽般明亮。
“师父从没有想过,铃铃跟着我们是对是错。”
我才明白李忘怀究竟在愧怍什么,可我只想笑一下,伸手去拉他,却够不到,我只好作罢,开口对他说话:“那怎么了,不要徒增负担,你会觉得我有犹豫很正常,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其实也没想到,李忘怀见我一路少言寡语,竟是觉得我会不想带上逍铃,在勉强自己。他担心的太多,以至于连他一直坚信的东西都有些怀疑了。
“我绝不怪你,没人能强迫我做什么,既然我做了那就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包括挨的这么一刀。”我苦笑着摸了摸衣襟,逍铃立刻拉住我的袖子:“不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