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告别

无声的告别

陈泽宇在咖啡馆的落地窗前坐了整整一个小时，玻璃杯里的冰美式已经没了棱角分明的冰块，只剩下温吞的褐色液体，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停留在和林桅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上周她说的“下周我们去看新上映的悬疑片吧”。

他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终究没敲下一个字。

三天前在医院走廊，他撞见林桅抱着病历本蹲在墙角哭。白大褂的医生走过时叹了句“家属也要做好心理准备”，那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扎进陈泽宇的耳朵。他没敢上前，只是站在安全通道的阴影里，看着她用袖子蹭掉眼泪，重新站直了走回病房，背影挺得笔直，像株被暴雨打蔫却不肯弯腰的芦苇。

他们认识五年，从大学校园里那场混乱的社团招新开始。林桅抱着一摞海报撞到他怀里，海报散了一地，其中一张印着文学社的征稿启事，被风吹到他脚边。她慌忙道歉时，马尾辫扫过他的手腕，带着洗发水的柠檬清香。

后来他们常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碰面。林桅总爱点一杯加双份奶的拿铁，笔记本上写满娟秀的字迹，偶尔抬头对他笑，眼里盛着细碎的阳光。陈泽宇则习惯用黑色水笔在草稿纸上演算物理题，余光里总不自觉地飘向她翻动书页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指节泛着淡淡的粉。

去年秋天他们去郊外看银杏，林桅穿着焦糖色风衣，蹲在满地金箔似的落叶里拍照。陈泽宇举着相机，镜头里的她突然回头，风掀起她的围巾，露出小巧的下巴。“泽宇，”她喊他的名字，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你说我们会不会永远这样？”

他当时正忙着调整焦距，含糊地应了声“会吧”，没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叮当作响。陈泽宇猛地抬头，以为是林桅来了，却看见穿校服的女生抱着课本跑进来，带着一身深秋的寒气。他低下头，看见手机屏幕上弹出林桅的消息：“我明天就要转去上海的医院了。”

指尖有些发麻，他慢慢打字：“需要我帮你收拾东西吗？”

“不用啦，”那边回得很快，还加了个笑脸表情，“我妈已经帮我整理得差不多了。对了，你上次说想看的那本物理竞赛题解，我放在你宿舍楼下的收发柜里了，密码是你生日。”

陈泽宇起身时带倒了椅子，金属腿划过地板的声音在安静的店里格外刺耳。他没去扶椅子，径直冲出咖啡馆，冷风吹得他眼睛发涩。

收发柜的灯光是暖黄色的，他输完生日数字，柜门弹开的瞬间，那本深蓝色封皮的书露出一角，里面夹着张照片——是去年银杏林里他拍的那张，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其实那天我想问的是，你会不会等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桅的电话。陈泽宇深吸一口气接起来，听见她那边传来机场广播的声音。

“泽宇，”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心上，“我走啦。”

“嗯。”他握着那本书，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纸页。

“到了上海我会给你发消息的。”

“好。”

“那……再见？”

“再见。”

挂了电话，陈泽宇站在路灯下，看着那本夹着照片的书，突然想起林桅总说他解题时太专注，连她悄悄在他草稿纸上画小猫都没发现。他抬手抹了把脸，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湿了。

远处的篮球场传来少年们的欢呼，像极了他们刚认识时的夏天。陈泽宇把书抱在怀里，慢慢往宿舍走，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又在转角处，无声地断成了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