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竞争百花,蒲公英悄散去。”——森九
“哟,学生会会长!平时那么忙,怎么有空来和我们吃饭?”
食堂不锈钢餐盘碰撞的叮当声里,这句调侃裹着上扬的尾音刺破喧闹。王胖子挤眉弄眼地把糖醋排骨往蒲暮餐盘边推了推,油星子溅在他校服袖口的校徽上,折射出日光中学独有的鎏金光芒。周围几个女生捧着餐盘的手指不自觉收紧,目光在蒲暮冷白的侧脸与他领口别着的学生会徽章间游移——那枚徽章在白炽灯下泛着冷光,正如他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这种声音,在高中似乎很常见,这种声音里有羡慕、嫉妒、尊敬、不屑……最多的还是开玩笑的语气。要说在日光这所贵族高中中,谁最出名?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都会说:“当然是蒲暮啊!”
晨光总爱透过教室的雕花玻璃,在蒲暮批改作业的指尖跳跃。他握着钢笔的指节修长,骨节处泛着淡淡的粉,翻动作业本的速度快得惊人,红色批注却工整得像是印刷体。作为学生会会长,他总能在升旗仪式上用磁性嗓音念完演讲稿,让台下女生悄悄红了耳尖;作为独子,他身后永远跟着两辆宾利,一辆载着西装革履的管家,另一辆堆满他参加国际竞赛的奖杯。记者第五次来采访时,镜头扫过他书房整面墙的奖状,镁光灯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都带着疏离感。
真奇怪,不是吗?这样完美的人,偏偏有一群勾肩搭背的兄弟。篮球场上,他会冷着脸把矿泉水瓶精准砸向偷闲的队员;午休时,又默许他们把零食包装袋丢进自己整理好的书包。
直到高二,一位男同学的到来,蒲暮的完美光环终于出现裂痕。
蝉鸣最盛的九月,教室后门突然被撞开。裹挟着热浪的风卷着槐花香涌进来,吹乱了蒲暮刚整理好的数学卷子。他皱眉抬眼,正撞上一双浅蓝的眸子——那双眼像是把北欧的冰川融成了液态,裹着层薄雾,却又在瞥见他时泛起笑意。
“抱歉,来晚了。”新来的男生倚在门框上,校服领口松开两颗纽扣,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他胸前挂着的校牌随着动作轻晃,“胡沐忧”三个字在阳光下明明灭灭。
那天的随堂测验,当老师用红笔圈出胡沐忧试卷上总分748分的答案时,粉笔灰簌簌落在蒲暮的手背。他盯着自己试卷上那个鲜红的745,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满分750分的试卷,这3分的差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从此,走廊里常能听见此起彼伏的惊叹:“胡沐忧又解出了那道数学压轴题!”“快看,他这次物理又拿了满分!”就连他那群兄弟,也开始围着胡沐忧讨论新开的游戏副本,偶尔瞥见蒲暮路过,招呼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蒲暮很委屈,养尊处优的少爷可没这么委屈过。深夜的书房里,他对着台灯下自己与胡沐忧的成绩单发呆,钢笔尖在“年级第二”的位置洇出墨团。月光爬上窗台,在他倔强抿起的嘴角投下阴影。他习惯了他人仰望他,习惯了众星捧月的生活,终于,蒲暮决定会会那位比他还“完美”的男同学。
八月末的热浪把柏油路烤得发软,蒲暮却固执地站在小树林边缘。斑驳的树影在他额前晃动,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黏得他有些烦躁。直到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他猛地抬头,正对上胡沐忧斜倚在老槐树上的身影。
少年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细碎的阳光穿过他额前的碎发,在睫毛下投出扇形阴影。他高大的身形被树荫切割成明暗两半,浅蓝色校服下摆随着微风轻扬,隐约露出腰间若隐若现的银链。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弯成月牙,像是藏着整个银河的星光:“初次见面,我叫胡沐忧,胡诌的胡,沐浴的沐,忧郁的忧。”
蒲暮被对方慵懒的声线惊得后退半步,后背撞上粗糙的树干。树皮硌得他生疼,却比不上胸腔里突然擂鼓般的心跳。他强迫自己冷静,扬起下巴:“我叫蒲暮,蒲公英的蒲,朝暮的暮。”话音未落,胡沐忧已经欺身凑近,薄荷混着雪松的气息扑面而来。
“挺好的名字。”胡沐忧的声音像是裹着蜜糖,温热的呼吸拂过蒲暮泛红的耳垂,“就像你,看着像株高岭之花,实则一碰就炸毛。”他修长的手指突然探过来,轻轻勾住蒲暮翘起的一缕呆毛,“比如现在。”
蒲暮感觉浑身血液都冲上头顶,他挥开那只手,耳尖红得滴血:“你……你什么意思!?”胡沐忧却突然笑出声,笑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湛蓝的双眸弯成月牙,眼尾的泪痣随着笑意轻颤,像是坠入人间的星辰。
“我是说,”胡沐忧伸手撑住树干,把蒲暮困在自己与老树之间,“别总把刺竖得那么明显。”他指尖划过蒲暮紧握的拳头,在少年条件反射般松开手时,顺势抽出他掌心攥皱的成绩单,“其实第二名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凑近蒲暮耳边,压低声音,“有人会记住第二名的名字。”
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蒲暮慌乱转身,脚步踉跄地“落荒而逃”,心跳声几乎要冲破耳膜。他不敢回头,生怕对上那双仿佛能看穿他所有倔强的冰蓝色眼眸。胡沐忧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温柔又酸涩的笑,手腕上淡绿色的丝带随着风轻轻摆动,而满心羞恼的蒲暮此刻浑然不觉。
彩蛋
那天时间仿佛停止了,定格在那一刻。只听见心脏剧烈地跳动,夏天真热,热得满脸通红。可当他浅蓝色的眼眸望过来时,却又觉得周遭的暑气都化作了温柔的风。明明该讨厌这个夺走所有光芒的人,可为什么连他嘴角的弧度,都让人移不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