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小旅馆藏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尽头，招牌上的霓虹灯缺了几个字母，在雨中模糊成一片彩色光晕。瑜笙跟着迟叙爬上狭窄的楼梯，木质台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三楼最尽头的房间门漆已经剥落，但迟叙掏出钥匙时，神情却像回到家一样放松。
"这里安全吗？"瑜笙低声问，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迟叙轻轻推开门，"赵爷的人找不到这儿。"他顿了顿，声音柔和下来，"这是我妈以前工作的地方。"
房间比想象中整洁，一张双人床，一个小茶几，还有台老式显像管电视机。墙上挂着幅褪色的山水画，窗边的小桌上摆着个插有野花的花瓶——花已经干了，却仍保持着绽放的姿态。
瑜笙注意到迟叙看向那束干花时眼中闪过的柔软。她刚想询问，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从胃部窜上来，让她不得不弯腰按住腹部。
"又疼了？"迟叙立刻察觉，扶她坐到床边，"药在箱子里，我去烧点热水。"
他熟练地从背包侧袋掏出一个小药盒，又拿起墙角的热水壶去洗手间接水。瑜笙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想起旅馆老板见到迟叙时那声熟稔的"小迟回来了"，突然意识到这里可能是迟叙除她公寓外，在国内唯一的避风港。
热水壶开始发出嗡嗡的响声。迟叙蹲在行李箱前翻找，拿出一包姜茶，"比药管用，我妈以前..."他话说到一半停住了，摇了摇头。
"你妈妈在这里工作过？"瑜笙轻声问。
迟叙背对着她点头，"她是这里的保洁员。我初中时经常来这儿写作业，等她下班。"他撕开姜茶包装，热气腾起模糊了他的侧脸，"这间房是她负责打扫的，有时候客人没住满，老板就让她休息时用。"
水开了。迟叙小心地倒水冲开姜茶，热气带着辛辣的甜香弥漫开来。他递给瑜笙时，指尖有细微的颤抖，"小心烫。"
瑜笙双手捧住杯子，热度透过陶瓷传到掌心。她看着迟叙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检查门窗的背影，突然发现他右肩的衣服渗出一小片暗色。
"你受伤了？"她放下杯子就要站起来。
迟叙下意识侧身避开，"没事，就擦破点皮。"
"让我看看。"瑜笙坚持道，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迟叙犹豫了一下，终于慢慢脱下外套和毛衣。他背对着瑜笙掀起衬衫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一道约十厘米长的伤口横贯右肩胛骨处，虽然不深，但边缘已经红肿。
"天啊！什么时候的事？"瑜笙手指轻颤，不敢触碰伤口。
"赵爷的人推我撞到文件柜上了。"迟叙试图轻描淡写，但肌肉的紧绷出卖了他的疼痛，"真没事，以前在餐厅打工时比这严重的伤多了去了。"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瑜笙心里。她翻出药箱，用棉签蘸着碘伏小心清理伤口，"为什么不告诉我？"
迟叙的背部肌肉在她触碰下微微颤抖，"...怕你担心。"
"迟叙，"瑜笙停下动作，声音哽咽，"看着我的眼睛说，从现在开始，无论好坏，我们不再有秘密。"
迟叙慢慢转过身。窗外的雨打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敲打。他眼中闪烁着挣扎，最终化为妥协，"好。"
这个简单的承诺仿佛打开了某个闸门。迟叙突然抓住瑜笙的手按在自己左胸——透过温热的皮肤，她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
"这里也有一道疤，"他低声说，"不是工伤，是赵爷的人去年在墨尔本找我时留下的。"
瑜笙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她轻轻拉开迟叙的衬衫，在他左胸靠近心脏的位置，一道狰狞的疤痕像丑陋的蜈蚣盘踞着。她俯身，将嘴唇轻轻贴在那处伤痕上，感到迟叙全身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很丑吧？"迟叙自嘲地笑了笑。
瑜笙摇头，眼泪滴在他的皮肤上，"它是你活着的证明。"
窗外的雨声渐大，房间却出奇地温暖。迟叙捧起瑜笙的脸，用拇指擦去她的泪水，然后缓缓低头，吻住了她。这个吻带着姜茶的甜辣和泪水的咸涩，温柔又克制，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
当他们分开时，瑜笙发现迟叙眼中也有泪光。他迅速别过脸，但瑜笙已经看到了——那个总是表现得坚强不屈的迟叙，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脆弱的模样。
"我去洗个澡。"他哑声说，抓起换洗衣物快步走进浴室。
水声响起后，瑜笙开始整理他们寥寥无几的行李。在迟叙的背包里，她发现了一个皮面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日期和金额——"3/15，洗碗8小时，$120"、"4/2，后厨帮工，$150"...每一笔收入后面都划了线，写着"还款"二字。
本子最后几页是不同的笔迹，画着各种咖啡的拉花图案，旁边认真标注着"心形要手腕旋转"、"树叶先倒奶后晃杯"之类的笔记。最新一页夹着一张证书复印件——"迟叙先生通过国际咖啡师认证"。
浴室门开了，迟叙带着水汽走出来，看到瑜笙手中的笔记本时僵在原地。
"你在学做咖啡？"瑜笙轻声问。
迟叙的耳朵红了，"在墨尔本最后半年，餐厅隔壁是家咖啡馆，老板人很好，教了我一些..."他挠了挠湿漉漉的头发，"本来想...等一切结束后，也许能开个小店..."
瑜笙的心像被温水浸透般柔软。她走到迟叙面前，将笔记本按在他胸口，"我们要开的不只是'小店'，会是D市最好的咖啡馆。"
迟叙的眼睛亮了起来，像黑暗中突然被点亮的星。他紧紧抱住瑜笙，湿发上的水珠滴落在她颈间，凉丝丝的。
那晚，他们挤在旅馆窄小的床上，迟叙从背后环抱着瑜笙，两人在雨声中低声讨论着未来的咖啡馆。瑜笙说着她在社区大学学到的管理知识，迟叙则兴奋地描述各种咖啡配方。在这方寸之间的安全港湾里，债务、赵爷、过去的伤痛似乎都暂时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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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瑜笙被阳光和煎蛋的香气唤醒。迟叙已经起床，正背对着她在窗边的小电炉前忙碌。阳光透过薄纱窗帘照进来，给他镀上一层金边。
"早安。"迟叙回头微笑，手里端着两个盘子，"旅馆老板借我用的厨房。"
盘子里是煎得金黄的鸡蛋、烤面包和切成兔子形状的苹果。最让瑜笙惊讶的是，简陋的早餐旁竟摆着一朵新鲜的小野花，花瓣上还带着晨露。
"后院摘的。"迟叙有些不好意思，"比不上玫瑰..."
瑜笙拿起那朵淡紫色的花，突然想起窗边桌上那束干花，"那是你妈妈留下的吗？"
迟叙点点头，在她床边坐下，"她喜欢花，说再艰难的日子，有花就有希望。"他深吸一口气，"小鱼儿，关于未来...我想正式地问你..."
瑜笙屏住呼吸。
"等这一切结束后，"迟叙握住她的手，声音坚定而温柔，"你愿意和我一起开家咖啡馆吗？不只是合伙人，而是...一生的伴侣。"
阳光照在那朵小野花上，在床单上投下淡淡的影子。瑜笙看着迟叙被阳光染成琥珀色的眼睛，那里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期待。
"这就是你的求婚吗，迟先生？"她故意逗他。
迟叙的耳根红了，"不，求婚会有戒指和..."他突然反应过来，眼睛瞪大，"你这是答应了吗？"
瑜笙笑着凑近，在他唇上轻啄一下，"我等你说这句话，等了三年。"
迟叙的表情像是被幸福击中。他捧住瑜笙的脸，深深地吻下去，比昨晚更加热烈而确定。煎蛋的香气、阳光的温度、窗外偶尔的鸟鸣，所有平凡的细节在这一刻都变得珍贵起来。
早餐后，迟叙神秘地宣布要教瑜笙做他的"招牌菜"。小小的旅馆房间里，两人挤在电炉前，迟叙从背后环住瑜笙，手把手教她翻炒。瑜笙故意放错调料，惹得迟叙哇哇大叫，然后又用吻堵住他的抗议。简单的炒饭最终变成了一场嬉戏，锅铲上的饭粒沾到了迟叙脸上，瑜笙笑着伸手去擦，却被他抓住手腕，顺势带入怀中。
下午，他们窝在床上看旅馆的老电影录像带。黑白片里的爱情故事俗套又美好，瑜笙靠在迟叙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当女主角在雨中奔向男主角时，迟叙突然说："比我们差远了。"
瑜笙抬头看他，"什么？"
"我们的故事更精彩。"迟叙认真地说，"更痛苦，也更甜蜜。"
瑜笙想起第一次见到迟叙时，他眼中那种忧郁的温柔；想起他消失后自己度过的无数个不眠之夜；想起重逢时那枚刻着他们名字缩写的戒指...是的，他们的故事里有太多痛苦，但正因如此，此刻的甜蜜才如此珍贵。
傍晚时分，雨又下了起来。迟叙坐在窗边的小桌前，认真地画着咖啡馆的平面图，时不时询问瑜笙的意见。瑜笙则用手机查询开店需要的证件和流程。偶尔他们的目光相遇，不需要言语，只是一个微笑就足够。
"要有大大的落地窗，"瑜笙指着草图说，"让阳光照进来。"
迟叙点头，在图上添加细节，"吧台在这里，我们可以放两台高级咖啡机。"
"还要有个小书架，"瑜笙补充，"放些二手书，客人可以随意取阅。"
雨声渐密，室内的灯光显得更加温暖。瑜笙看着专注画图的迟叙，他微蹙的眉头，抿紧的嘴唇，还有偶尔因为想到好点子而亮起来的眼睛。这一刻，她无比确信，无论前方还有什么困难，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什么不能面对的。
夜深时，迟叙将完成的草图郑重地收进笔记本。他转身看到已经半睡半醒的瑜笙，温柔地帮她掖好被角，然后轻手轻脚地躺在她身边。瑜笙迷迷糊糊地钻进他怀里，听见他在耳边轻声说："晚安，我的小鱼儿。明天会更好。"
窗外的雨依旧下着，但在这个小小的避难所里，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明天，他们将开始为那个关于咖啡馆、关于花朵、关于阳光和咖啡香气的共同梦想而战。但今夜，就让他们暂时沉醉在这片刻的宁静与甜蜜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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