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沐白猛地捂住耳朵，身体微微发抖。母亲的话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了她的伪装。
是的，她紧张，她不知所措。
父亲的归来非但没有带来想象中的安心，反而像一块巨石投入她本已波澜起伏的心湖，激起了更深的漩涡。
他笨拙的关心，他小心翼翼的眼神，都让她感到一种沉重的负担，仿佛她必须立刻感恩戴德，必须表现得足够“开心”才配得上他这份“牺牲”。
“我…我怎么知道她会这样！”
季明远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茫然和委屈，
“我是她爸！我回来陪她高考天经地义！我怎么就成了她的负担了？林月华，是不是你在她面前说了什么？是不是你一直给她灌输这种想法？”
“你混蛋！”
林月华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伴随着什么东西被扫落在地的碎裂声，刺耳地炸响在季沐白的神经上。
“砰！” 又是一声巨响，像是椅子被狠狠踹倒。
“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季明远，是你自己用行动证明了一切！抽屉里那份东西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沐白？等她考完试？还是等她上了大学，以为我们还能维持这个表面和睦的家？”
林月华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像绷紧到极限的弦骤然断裂。
抽屉里的东西？什么？季沐白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拍。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疑和恐惧。
父母之间还有她不知道的秘密？一个足以摧毁这个“家”的秘密？
“你住口！” 季明远的声音如同野兽的咆哮，充满了惊怒和恐慌，
“林月华！你疯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非要在这种时候提这个？你想毁了女儿的高考吗？”
“是我要毁了吗？季明远！是你！是你亲手毁了这个家！那份离婚协议书在你抽屉里躺了多久了？半年？一年？你拖着不签，不告诉她，不就是想维持你‘好父亲’的形象，等高考结束再当个甩手掌柜吗？你自私透顶！”
林月华的声音彻底崩溃了，泣不成声的指控像冰冷的刀子，一刀刀凌迟着季沐白的意识。
离婚…协议书？
季沐白的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被投入了深海，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扭曲。
物理错题本上的字迹在她眼前模糊、晃动、旋转。
她一直以为父母的争吵只是性格不合，只是工作压力，从未想过…从未想过他们之间早已走到了这一步！
那份被锁在父亲抽屉里的，不是工作文件，而是…终结他们家庭的判决书？而父亲迟迟不签，只是为了…不影响她高考？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
原来她的高考，成了维系这个破碎家庭最后一丝体面的遮羞布？
原来父亲迟来的“陪伴”，背后竟藏着如此不堪的算计？原来她拼命想要抓住的家的感觉，早已是一地无法拾起的碎片？
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摊开的错题本上，迅速洇湿了纸张，模糊了那些她反复演算的公式。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呜咽，身体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剧烈地颤抖着。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个被蒙在鼓里、还奢望着家庭温暖的彻头彻尾的傻瓜。
门外的争吵还在继续，声音时高时低，充满了怨恨、指责、疲惫和无法调和的绝望。
那些刺耳的字眼
——“自私”、“虚伪”、“协议”、“结束”
——像密集的冰雹砸在她脆弱的神经上。
她蜷缩在椅子上，双臂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抵御这铺天盖地的寒冷和背叛。
就在这时，放在书桌边缘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起来，在昏暗的台灯光线下，像黑暗中唯一闪烁的萤火。
是左航发来的消息。
左航【沐白，睡了吗？今天那道电磁感应的题我找到更优解法了，附图给你看看？（图片）
左航别熬太晚，保存体力。PS：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简单平常的问候，带着少年特有的笨拙关心。没有追问她父亲的事，没有刻意的安慰，只是像往常一样，分享着学习，惦记着她的早餐。
仿佛隔着一堵墙，外面那场摧毁她世界的风暴并不存在。
季沐白泪眼朦胧地看着那条信息，看着那张画满电路图和公式的图片。
左航的字迹清晰工整，解题步骤一丝不苟。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暖流同时冲撞着她的胸腔。
在这个被谎言和破碎包围的冰冷夜晚，这份来自墙外的、纯粹的关心，成了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她颤抖着手指，想回复点什么。想告诉他，她的世界刚刚崩塌了。
想告诉他，她听到的一切。想告诉他，她有多害怕，多绝望。可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巨大的疲惫和悲伤像潮水般将她淹没。所有的力气似乎都在刚才那场无声的崩溃中耗尽了。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条信息，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眼泪无声地流淌着，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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