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志愿填报中心的空调出风口正对着季沐白的后颈,冷风像一条滑腻的蛇,顺着她的脊椎往下钻。
她缩了缩脖子,手指在键盘上方悬停,屏幕上"S市师范大学中文系"几个字在光标后闪烁,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余光里,左航坐在相邻的机位,他的屏幕泛着微蓝的光,映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
季沐白不用看也知道,那上面一定显示着他们上周还在咖啡厅里讨论过的志愿,左航的眼睛在提到飞行器设计时亮得像星辰。
"同学,确认好了吗?"工作人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季沐白一哆嗦。
季沐白"马上。"
她轻声回答,指尖发凉。
就在三天前,母亲林月华把一叠S市师范大学的资料摊在餐桌上:
"沐白,我已经联系好了,你的分数绝对够。那边有我大学同学照应,宿舍也安排好了。"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而不是女儿的未来。
季沐白当时只是盯着资料首页的校园照片——陌生的建筑,陌生的景色,没有老槐树,没有左航。
季沐白"我想..."
她试着开口,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见。
"什么?"母亲抬起头,眼睛下方的青黑显示她同样几夜未眠。
季沐白"我想留在S大。"
季沐白鼓起勇气,
季沐白"而且..."
"这里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母亲打断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离婚协议书的一角,"新环境对我们都好。"
我们。这个词像一道枷锁,把季沐白的反抗锁在了喉咙里。
她看着母亲眼角的细纹和不再光泽的头发,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同学?"工作人员再次催促。
季沐白深吸一口气,点击了确认键。屏幕上跳出绿色提示框:"志愿提交成功"。这么简单,轻轻一点,未来四年就这样被决定了。七百公里外的城市,一个没有左航的地方。
她转头看向左航,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他的屏幕同样显示着提交成功的界面,那个他们曾经一起憧憬过的北京,现在成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天堑。
左航"好了?"
左航问,嘴角扯出一个微笑,却没能到达眼睛。
季沐白点点头,突然注意到左航右手食指上有一小道伤口——那是前天帮她搬书箱时被纸边划破的,当时渗了一点血,她还笑他连这点小伤都要皱眉。
现在那道浅浅的伤痕已经结痂,变成一道褐色的细线,像他们之间即将变成的——遥远的联系。
他们一起站起身,电脑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季沐白的膝盖有些发软,冷气似乎已经渗进了骨头里。左航走在她身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足够近以示陪伴,足够远以避免触碰。
填报中心的大门自动滑开,七月的热浪扑面而来,与室内的冷气形成鲜明对比。季沐白眯起眼睛,阳光像液态黄金一样倾泻在停车场上,刺得人流泪。
左航"接下来去哪?"
左航问,声音在热空气中显得有些失真。
季沐白想说"回家",但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现在只剩下打包到一半的纸箱和母亲疲惫的侧脸;想说"去老槐树下",但那棵树见证了他们太多秘密,此刻只会让离别更加痛苦;想说"跟你走",但这已经不再是一个选项。
季沐白"不知道。"
她最终回答,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左航踢了踢停车场上的一个小石子,它滚出去很远,最后停在一辆红色轿车下面。
左航"饿吗?"
他换了个方式问。
季沐白摇摇头,又点点头。她不饿,但她需要找个理由延长这可能是最后的相处时间。
左航"对面有家便利店,"
左航指了指马路对面,
左航"要不去买点吃的?"
他们穿过马路,阳光把沥青晒得发软,鞋底似乎都要粘在上面。
季沐白走在左航身后半步的位置,看着他的背影——白色T恤被汗水微微浸湿贴在肩胛骨上,后颈处有一小块晒伤的皮肤正在脱皮,那是上周他们去河边时晒的。
所有这些细节,这些她曾经以为会一直看着的细节,再过两周就将从她的生活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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