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沐白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盯着自己苍白的脸。水龙头没关紧,一滴水挂在金属边缘,将落未落。
就像她眼角的泪水,积蓄了三天,却始终不敢落下。
她捧起冷水拍在脸上,试图洗去连夜的疲惫。
自从志愿填报那天起,睡眠就成了奢侈品。每当闭上眼睛,左航最后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就会浮现在黑暗中,还有那瓶她只喝了一半就被扔进垃圾桶的青提味阿萨姆——一个失败的伪装,一个连自己都骗不过的谎言。
"沐白?"
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吃早饭了。"
季沐白"马上。"
她应道,用毛巾擦干脸,对着镜子练习微笑。
餐桌上,林月华正在整理一叠文件,S市的租房合同摆在最上面。
季沐白注意到母亲无名指上那道浅浅的戒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就像她自己生活中左航的痕迹,终有一天也会这样消失吗?
"今天要把你房间的书打包好,"母亲递给她一片涂了花生酱的吐司,"快递公司下午来取。"
季沐白点点头,机械地咀嚼着。吐司在她口中变成了无味的纸板,就像这三天的每一顿饭。
她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日历——距离启程去S市还有四天。四天后,这座城市将只剩下她的记忆,而记忆是会骗人的,会把痛苦美化,会把遗憾包装成甜蜜的怀念。
季沐白"我吃好了。"
她放下半片没吃完的吐司,起身回到自己房间。
房门关上后,季沐白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上。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色的线。她盯着那道光线,想起填报志愿那天左航在阳光下闪烁的睫毛,想起他欲言又止时滚动的喉结,想起他最后揉她头发时指尖的温度。
床边的纸箱已经堆了半人高,里面装着她十八年的人生——课本、相册、小时候的玩具、获奖证书。
最上面那个箱子还没封口,露出校服的一角。
季沐白爬过去,从箱子里抽出那件校服,上面密密麻麻签满了同学的名字。她翻到背面,左航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愿做你永远的港湾。——左航"
手指抚过那些字迹,纸一般的校服面料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季沐白突然想起去年运动会,她跑完800米瘫倒在地时,是左航冲过终点线把她扶起来,这件校服当时就披在她肩上,带着左航的体温和淡淡的洗衣液香气。
她把脸埋进校服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还能捕捉到一丝当年的气息。但布料上只有纸箱的灰尘味和岁月的空白。
手机在床头震动起来。
季沐白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左航"两个字。
这是三天来他第一次联系她。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心跳快得让她呼吸困难。她该说什么?怎么解释那天青提味的谎言?怎么面对他们即将天各一方的事实?
在铃声即将结束的瞬间,季沐白按下了拒接键。
手机很快又亮起来,这次是短信:
左航【沐白,我在整理大学要带的东西,发现你那本《飞鸟集》还在我这里。要我给你送过去吗?】
季沐白咬住下唇。
那是她最喜欢的书,去年借给左航时,还在扉页上写了一行小字:
"给同样向往自由的飞鸟。"
现在想来,多么讽刺——她即将成为笼中鸟,而左航才是真正要展翅高飞的那个。
她打字回复:
季沐白【不用了,送给你吧。】
发出去后又觉得太过冷漠,赶紧补了一条:
季沐白【就当是临别礼物。】
手机立刻又亮起来:
左航【我请你吃个告别饭?明天晚上怎么样?】
季沐白盯着这条消息,手指微微发抖。一顿告别饭,一个正式的句号,然后各奔东西?她不确定自己能否承受这种仪式感的离别。但拒绝的话,又像是永远错过什么重要的东西。
正在犹豫时,又一条消息进来:
左航【求你了,沐白。】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一把锤子敲碎了她勉强维持的冷静。
"求你了",左航从来不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永远是那个自信的、游刃有余的左航,是那个总能把她从任何困境中拉出来的左航。现在他却在对她说"求你了",像是最后的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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