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沐白的视线模糊了，泪水滴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那几个字。她胡乱擦了擦，回复道：
季沐白【好。】
发出去后又补充：
季沐白【但别来我家接我，我们直接在老地方见吧。】
她不敢让左航看到已经半空的房间，不敢让他帮忙搬那些装满回忆的纸箱，那会让她强装的坚强瞬间崩塌。
左航回复得很快：
左航【明天下午五点，槐树下等你。不见不散。】
季沐白把手机按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压制住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脏。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空调外机上，歪着头看了看她，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那么自由，那么轻盈，就像曾经的她和左航，骑着自行车穿过大街小巷，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游乐场。
而现在，她即将亲手为这段关系画上句号。
季沐白站起身，从书桌抽屉深处拿出一个铁盒，里面装着这些年左航给她的所有小东西——电影票根、游乐园门票、写满笔记的便签纸、他亲手做的生日贺卡。
最上面是一片已经干枯的四叶草，是初三那年左航在医务室门口等她时找到的，他说这会给她带来好运。
她轻轻拿起四叶草，草叶已经脆弱得几乎一碰就碎。
就像他们之间的一切，美好却经不起时间和距离的考验。
铁盒最底下压着一张照片，是高一那年班级春游时拍的。
照片上，左航搂着她的肩膀，两人对着镜头做鬼脸，背景是盛开的樱花树。
那天左航穿了一件浅蓝色衬衫，阳光透过花瓣在他身上投下粉色的光斑，美得像梦境。季沐白记得自己当时偷偷希望时间就停在那一天，永远不要前进。
现在想来，或许那就是爱情的萌芽，只是她太习惯左航的存在，以至于忽略了那份心跳加速的特殊意义。
直到即将失去，才明白那种独一无二的珍贵。
季沐白把照片放回铁盒，轻轻盖上盖子。这个盒子她会随身带走，不让它和别的记忆一起被打包。
有些东西，她还没准备好放手。
午饭时，母亲告诉她快递公司改到明天上午来取件。
季沐白机械地点头，脑子里却在想明天的告别晚餐该穿什么。
不是太正式，免得左航觉得她太过重视；也不能太随意，毕竟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这种纠结本身就很可笑——左航见过她所有的样子，生病时的邋遢，考试前的焦虑，甚至小时候掉进泥坑里的狼狈。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下午，季沐白继续整理行李。
当她从书架最底层抽出一本物理参考书时，一叠纸片从书页中滑落。捡起来一看，是左航给她讲解力学题时画的示意图，每一张都标注得仔仔细细，还在边角画了小小的笑脸。
那是高二期末考前，她物理一度跟不上，左航就每天放学后留下来给她补习。
季沐白盘腿坐在地上，一张张翻看那些纸片。
左航的字迹工整有力，解题步骤清晰明了，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可靠。
她想起那天补习到很晚，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左航讲完最后一道题时，窗外已经繁星满天。
他送她回家，路上两人都没说话，但那种安静的陪伴比任何言语都让人安心。
如果能回到那一天，她一定会鼓起勇气告诉左航自己的心意。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离别前夕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份感情早已深入骨髓。
黄昏时分，季沐白收到左航的第二条短信：
左航【刚路过便利店，看到他们进了新口味的阿萨姆，蜜瓜味的。明天要不要试试？】
季沐白看着这条看似平常的消息，胸口一阵刺痛。左航是在试探，是在提醒她那瓶青提味的谎言。他总是这样，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却从不直接拆穿，给她留足退路。
她回复：
季沐白【好啊。】
然后又删掉，改成：
季沐白【其实...我还是更喜欢白桃味的。】
发出去后，季沐白把手机扔到床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这句近乎坦白的话，是她三天来第一次对左航，也是对自己承认：她无法假装喜欢别的东西，无法假装不需要他，即使明知没有未来。
左航没有立即回复。季沐白盯着手机屏幕，心跳随着每一分钟的流逝而加速。十分钟后，手机终于亮了：
左航【我知道。】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季沐白的眼泪再次决堤。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就像他知道她害怕雷雨，知道她背书时喜欢咬笔头，知道她每次撒谎都会不自觉地摸耳垂。左航了解她胜过她自己。
季沐白擦干眼泪，走到窗前。夕阳已经沉到楼群后面，天空呈现出绚丽的橘红色。明天这个时候，她就会和左航面对面坐着，进行可能是最后的告别。这个念头让她胃部绞痛，但同时又有一丝隐秘的期待——至少，她可以不用再假装了。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季沐白几乎是扑过去查看，但这次是母亲发来的消息，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她随便回了个"随便"，然后把手机扔回床上，自己也跟着倒下去，盯着天花板上的荧光星星贴纸。
那是十岁生日时父亲贴上去的，承诺每晚都会陪她数星星。现在父亲已经搬走，星星贴纸也早已不再发光，就像那些无法兑现的承诺。
但左航不同，他答应过的事从来都会做到。如果他说明天不见不散，就一定会等到她出现。
这个认知让季沐白既安心又痛苦——她多希望左航能偶尔食言一次，这样她就有理由怨恨他，有理由轻松地转身离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明相爱却不得不放手。
夜幕完全降临，季沐白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吞噬房间。
远处传来隐约的钢琴声，有人在弹奏《梦中的婚礼》，曲调悠扬又哀伤。
她和左航曾经一起学过这首曲子，四手联弹，总是因为节奏不合而笑成一团。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现在想来恍如隔世。
季沐白闭上眼睛，让音乐带她回到那些美好的瞬间——
左航骑车带她穿过樱花雨，左航在篮球赛胜利后拥抱她，左航在她发烧时彻夜守在病床边...所有这些记忆碎片，都将被她打包带走，成为陌生城市里唯一的慰藉。
明天过后，一切都将不同。
但至少今晚，在黑暗与音乐的掩护下，她可以诚实面对自己的心：她爱左航，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只是懦弱和习惯让她迟迟没有承认。
而现在，或许是时候说出那句迟来的告白了，哪怕只是为了好好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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