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未晞仰卧于床,凝望着天花板上流转的月光,忽觉此刻的呼吸都带着凡人的温度。指尖抚过腕间不存在的剑诀印记,她忽然明白——自己不再是修仙界凌云宗那位踏月斩霜的许望舒,而是2015年这个夏夜里,被桑妈妈掖过被角的桑未晞。
原来忘记一段仙缘,比修炼千年更需要勇气。
那些曾刻入灵脉的剑诀、闭关时听了百年的松涛、师父座下云纹蒲团的触感,正随着凡人闹钟的滴答声,渐渐淡成雾中的远山。她曾以为天道永恒,却在桑爸爸晨跑时带回的包子香里,懂得了"瞬间即永恒"的真意——当亲人的笑靥比宗门的鎏金匾额更清晰,当人间的暮色比仙门的青霞更让人心安,执着于"许望舒"的前尘,反而成了对现世的辜负。
记忆是握不住的灵砂,而此刻的月光,正在为她重塑另一种圆满。
她闭上眼,任由桑妈妈晾在阳台的床单气息漫入鼻腔,这烟火气里藏着比灵力更温柔的治愈。许望舒的剑曾斩过千万妖魔,却斩不断心中的执念;而桑未晞的掌心此刻空无一物,却握住了整个凡人世界的光——那些在修仙界求而不得的陪伴、触不可及的温度,正以最朴素的方式,在这个时空悄然生根。
当意识沉入梦境前,她忽然轻笑:或许每个灵魂都要经历这样的蜕变——不是忘记过去,而是让过去成为滋养现世的月光。就像此刻,许望舒的剑意正在化作桑未晞笔下的文字,而凌云宗的云,终将散作2015年夏夜里,她枕边的一缕清风。
桑未晞在晨光中被桑妈妈唤醒,餐桌前刚咬下一口溏心煎蛋,热乎的蛋液便在舌尖化开暖意。桑爸爸望着女儿眼角的笑意,不禁挑眉:“小晞今天心情这么好?”她晃了晃牛奶杯,眼尾弯成月牙:“大概是沾了妈妈煎蛋的福气。”桑妈妈将盛满粥的碗推近些:“福气是早睡攒来的,以后别总熬到深夜。”她咬着面包含糊应下,目光掠过父亲往公文包里塞的保温杯——那是她昨天悄悄换的防烫款,杯底还贴着张“少喝咖啡”的便利贴。
“我送你上班吧?”桑爸爸拎起车钥匙时,桑妈妈已跨上电动车:“别耽误小晞早读,我骑车比你堵在路口快。”看着母亲风风火火消失在楼道,桑未晞忽然想起修仙界御剑而行的修士——原来凡人的“神通”,藏在对彼此分秒必争的关怀里。
校门口开手时,陈晚宁忽然拽住她的校服袖子:“小晞,你最近像换了个人似的。”晨光穿过香樟树的间隙,在少女发梢织就金网,桑未晞将书包带往上扯了扯:“大概是睡饱了,脑子清亮。”教室里,粉笔灰在阳光下浮沉,她摊开陈晚宁的错题本,指尖划过函数图像时,忽然想起前世拆解阵法的心得——原来凡人的难题,与仙术破阵一样,都需要找到藏在混沌里的那道“灵眼”。
陈晚宁托腮望着草稿纸上行云流水的推演,忽然抿唇笑了:“你讲题时眼神特别亮,像发现新小说连载的我。”桑未晞笔尖一顿,想起昨夜更新的《花千骨》章节下,有读者留言:“看着小骨学御剑,忽然觉得背单词也有了仙气。”她转头望向窗外,春日的玉兰开得正盛,花瓣落在课桌上,像极了修仙界的灵蝶——只是此刻,她更想做那个帮朋友捡起花瓣、夹进课本的凡人。
铃声响起时,两人的草稿纸上已写满批注。陈晚宁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还带着橡皮屑的温度:“小晞,等高考结束,我们一起去看漫展好不好?”桑未晞望着对方眼底跳动的光,忽然明白——这人间最珍贵的“未来”,从来不是单枪匹马的飞升,而是有人与你并肩,把平凡的日子,过成值得期许的仙缘。
桑未晞推开家门时,糖醋排骨的甜香裹着热气扑面而来。瓷盘里的酱汁还在咕嘟冒泡,她望着色泽红亮的排骨笑出小梨涡:“妈妈的手艺越来越绝啦!”桑妈妈用围裙擦着手笑:“快洗手吃饭,凉了就没这味儿了。”筷子夹起排骨时,骨缝里的汤汁溅在桌布上,桑爸爸递来纸巾,指腹蹭过她沾着酱汁的指尖:“慢些吃,锅里还有。”
饭后窝在沙发里,电视的光映在三人脸上,桑未晞靠在妈妈肩头,听着父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菜市场的鱼价、单位的新同事。时针指向九点,她起身回房写作业,桑爸爸的茶杯在茶几上洇出一圈水痕,像朵淡褐色的云。
房门合拢的轻响中,键盘声如春雨落窗。桑未晞盯着文档里《花千骨》的剧情,指尖在键帽上跃动,忽然听见走廊里有极轻的脚步声。她顿了顿,却只当是风掠过窗台。
桑爸爸端着空茶杯经过房门口时,脚步忽然放轻。屏幕的冷光透过门缝漏出来,映出女儿伏在桌前的剪影,指尖在键盘上飞快起落,发出细碎的“噼啪”声。他凑近些,听见段落里偶尔跳出“御剑”“灵脉”这样的词,不由得挑眉——小丫头写的,倒像是从前看过的仙侠剧。
“来看看。”他朝厨房招手,桑妈妈擦着手过来,两人并肩贴在门框上。屋内的人专注盯着屏幕,丝毫未察觉门外的动静。桑妈妈望着女儿微蹙的眉心,忽然想起她小时候写作文的模样——咬着笔杆皱鼻子,最后却总能捧回满分卷。
“在写什么呢?”桑爸爸低声问。桑妈妈轻轻摇头,目光落在文档右上角的笔名“云笈客”上,心底泛起柔软的涟漪。键盘声忽然停了,两人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见桑未晞只是伸手揉了揉眼睛,又埋下头去。
“别耽误她。”桑妈妈拽了拽丈夫的袖子,两人踮着脚退开,鞋底与地板摩擦出极轻的声响。路过客厅时,桑爸爸瞥见茶几上女儿没吃完的橘子,顺手剥了一瓣放进嘴里——甜中带点酸,像极了此刻心里的滋味。
屋内,桑未晞敲下“花千骨接过师父递来的糖糕”,忽然想起晚餐时妈妈做的糖醋排骨。她舔了舔唇角,仿佛还留着酱汁的甜,指尖一动,在段落里加了句:糖糕上的桂花碎,像极了妈妈煎蛋时落在围裙上的星光。
键盘声再度响起时,门外的脚步声早已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