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裹挟着桂花香钻进教室时,江照野正盯着课本上斑驳的笔记发呆。父亲昨晚喝得醉醺醺回家,摔碎了玄关处母亲留下的青瓷花瓶,玻璃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直到陆棠舟用课本轻轻敲了敲他的课桌,他才惊觉早读课已经结束。
“下午的诗词鉴赏课,要分组做PPT。”陆棠舟递来半块桂花糕,包装纸上还沾着细碎的糖霜,“一起?”他手腕内侧的疤痕在晨光里蜿蜒如蛇,江照野想起昨天帮他捡笔时,陆棠舟迅速抽回手的动作。
教室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几个女生指着窗外窃笑。江照野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去,校门口停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陆棠舟的母亲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下车,珍珠项链在脖颈间晃出冷冽的光。她抬头望向教室方向时,江照野看见陆棠舟的手指狠狠攥进掌心,课本边缘被捏出褶皱。
“听说陆棠舟他爸是上市公司老板。”同桌压低声音,“不过他妈是小三上位,原配闹到学校那次可轰动了......”江照野猛地合上书本,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他转头看向陆棠舟,少年正对着手机屏幕打字,壁纸是张泛黄的老照片,两个小孩在梧桐巷的老槐树下荡秋千。
午休时,江照野在图书馆角落找到陆棠舟。少年倚着书架,修长的手指在《人间词话》间游走,腕间的疤痕被书页投下的阴影盖住。“你说‘衣带渐宽终不悔’,”陆棠舟突然开口,“是执念,还是自欺欺人?”不等江照野回答,他又轻笑一声,抽出本《顾城诗集》,“你早读课背《再别康桥》的样子,倒有点像顾城写的‘草在结它的种子’。”
图书馆的老式吊扇吱呀作响,江照野注意到陆棠舟的校服袖口沾着颜料。“上周美术课画的。”少年察觉到他的目光,撩起袖子,小臂上蜿蜒着大片深紫色藤蔓,缠绕着疤痕生长,“老师说这叫伤痕美学。”他的指尖划过藤蔓末梢,那里用金粉勾勒出半朵未绽的棠花。
傍晚的社团招新现场,江照野被陆棠舟拽进诗词社。社长是个戴圆框眼镜的女生,看见陆棠舟手腕上的画,眼睛亮了起来:“下周市艺术节,我们需要古风海报,你......”“他答应帮我做PPT。”江照野脱口而出,拽着陆棠舟的袖口往后退。陆棠舟低头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两个都做,来得及。”
回家路上,梧桐巷的路灯次第亮起。陆棠舟书包上的青铜铃铛与江照野的钥匙串碰撞出细碎声响。“你父亲的直播很有趣。”少年突然说,“上次的避风塘炒蟹,我照着教程做了,虽然盐放多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里面是皱巴巴的素描纸,画着戴防水围裙的男人专注剖蟹的模样,笔触细腻得能看见砧板上的水珠。
江照野停住脚步,巷口的槐树在月光下投下巨大阴影。陆棠舟的侧脸藏在明暗交界处,睫毛上落着片银杏叶。“其实我手腕的疤,”少年垂眸,声音轻得像夜风,“是十岁那年,在老槐树上救猫摔的。”他伸手去够头顶的银杏枝,青铜铃铛摇晃着撞碎月光,“后来树被砍了,我妈说挡了风水。”
江照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替他摘下叶片。指尖相触的瞬间,陆棠舟突然笑了,眼尾弯成好看的弧度:“明天早读,一起背《少年游》?我想听你读‘并刀如水’。”
巷尾海鲜市场的霓虹招牌在远处明明灭灭,江照野听见自己说:“我爸说周末做蟹粉豆腐,要来尝尝吗?”风卷起陆棠舟的衣角,苦橙香混着桂花香,在渐浓的夜色里晕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