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年的暮春,长安的风裹着温润的水汽,将整座城池浸润得愈发柔和。朱雀大街上,青石板路被槐花铺就成一片浅金的锦毯,马车碾过,扬起细碎的花瓣,宛如一场缱绻的花雨。
延轩攥着泛着铜绿的衙役腰牌,脚步匆匆地穿过东市。东市的喧嚣如沸腾的鼎锅,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裹挟着绸缎的柔滑气息、香料的馥郁芬芳、糕点的甜香,扑面而来。他身着洗得发白的皂色衙役服,在人群中穿梭,显得毫不起眼。作为县衙里最底层的小吏,他每日都要奔波于大街小巷,传递公文、协助查案,琐碎的事务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紧紧束缚。
此刻,他正赶着将一份重要的文书送往县衙,生怕稍有延误便会遭到斥责。脚步急切,眼神却不自觉地被街边店铺的新奇玩意儿吸引,只一瞬间的分神,便在转角处撞上一团馥郁的香风。
“当心!”一声清脆如银铃的声音骤然响起,惊起檐下栖息的白鸽。白鸽扑棱棱地振翅飞起,洁白的羽翼在阳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延轩被撞得一个趔趄,手中的案卷如雪花般纷纷散落。他踉跄着稳住身形,抬头的刹那,呼吸陡然停滞。
眼前,一位身着月白色襦裙的少女亭亭玉立。襦裙质地轻柔,宛如月光凝成的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裙摆处绣着精美的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走动间,绣着金线的裙摆如流云般掠过地面。少女腰间垂落的香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银铃声响,清脆悦耳,仿佛是春日里最动听的音符。她手持一把绘着牡丹的团扇,半掩着姣好的面容,只露出一双盈盈秋水般的眼眸,澄澈明亮,似藏着漫天星辰。额间的花钿在晨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绚丽的光芒,宛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子,为她增添了几分神秘而动人的气息。整个人宛如从古老画卷中走出的天人,美得令人窒息。
“对不住!”延轩手忙脚乱地俯身捡拾散落的案卷,心跳如擂鼓般剧烈。他的指尖微微颤抖,触碰到少女裙角时,仿佛触到了一团柔软的云。余光不经意间瞥见少女裙角绣着的向日葵纹样,那金黄的花瓣层层舒展,色泽明艳而饱满,每一针每一线都精致入微,仿佛将春日的暖阳都凝聚其中,比真正的向日葵更鲜活,比春日骄阳更夺目。
待他慌乱地整理好案卷,再次抬头时,少女已莲步轻移,朝着街道另一头走去。她的身姿娉婷婀娜,发间的金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槐叶间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宛如夜空中的流萤,转瞬便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茉莉香,萦绕在延轩鼻间,久久不散。
这惊鸿一瞥,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延轩心中激起千层涟漪,让他失了魂。此后的日子里,每日当值,他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望向衙门口,期盼着能再次见到那抹明丽的身影。哪怕是忙碌于公务之时,脑海中也会不时浮现出少女的面容,连手中的笔都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在纸上勾勒出向日葵的轮廓。
时光缓缓流淌,终于在第五日黄昏,夕阳的余晖为长安披上一层金色的薄纱。延轩抱着案卷,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过西市。西市的热闹在暮色中更显浓郁,街边茶馆里传出说书人激昂的讲述,酒肆中飘出阵阵醇厚的酒香。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人群纷纷围聚过去,好奇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延轩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拨开人群,挤到前方。只见那日令他魂牵梦绕的少女,正立于茶楼前。
她今日依旧身着月白色襦裙,只是发髻上多了一支白玉簪,更添几分清雅。素手执着一卷《大唐律例》,眉间微蹙,眼神专注而认真。“掌柜的,这算珠拨错了进位,二十贯与二百贯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延轩望着她认真核对账目的侧脸,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愈发精致。他的心跳陡然加快,胸腔里仿佛有千万只小鹿在乱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就在这时,少女似有所感,突然转身。延轩心中一惊,慌乱之下,急忙躲进一旁的巷口,生怕被少女发现自己的窥视。然而,他却浑然不知,自己因慌乱而掉落的衙役腰牌,正被少女弯腰拾起,拿在手中细细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