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海棠香漫过沐府高墙,却吹不散偏院厢房里凝滞的药香。延轩在朦胧中睁开眼,额前碎发被冷汗浸湿,恍惚间看见案头青瓷碗里浮沉着几片当归。床榻边的沐妮骤然挺直脊背,原本低垂的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水光,此刻却故作凶态地瞪着他:"延轩,你敢死,我就把你做成标本挂在书房。"
她转身去取药罐时,素色裙摆扫过青石板发出窸窣声响。延轩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想起昏迷前那支穿透自己肩胛的毒箭,喉间泛起铁锈味般的钝痛。换药的指尖带着常年握笔的温软,却在触及结痂伤口时突然顿住。沐妮咬着下唇将药膏轻轻抹开,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全然不似她口中的凶狠模样。
此后半月,延轩在沐妮的悉心照料下渐渐康复。每当夕阳将竹影斜映在窗棂,总能看见她倚在回廊下研墨,鬓边茉莉随晚风轻颤。她常说些幼时偷溜出府被兄长追着跑的趣事,却刻意避开铁匣与账册的话题,案头那盏鎏金宫灯始终蒙着厚重的红绸。
这日深夜,更鼓刚响过三声,沐妮被一阵细碎的响动惊醒。她摸索着点亮烛火,却发现枕边本该安睡的延轩不知所踪。廊下灯笼在夜风中摇晃,将青砖照得忽明忽暗,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她攥紧腰间软剑,循着地上斑驳的血迹穿过月洞门,柴房虚掩的门缝里透出诡异的银光。
推开门的刹那,寒光扑面而来。延轩单膝跪地撑着长剑,染血的绷带在月光下泛着惨白。对面黑衣刺客的锁链正缠上他持剑的手腕,金属碰撞声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夜枭。当刺客挥袖击向延轩面门时,面罩被剑锋挑落,露出一张令沐妮瞳孔骤缩的脸——竟是她自幼相伴的贴身丫鬟翠儿。
"小姐果然聪明。"翠儿甩动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发间银饰在月光下流转着冷芒,"可惜,知道太多的人,活不长。"锁链如灵蛇般缠住沐妮脖颈,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兄长暴毙那晚,床边未喝完的药碗里漂浮的黑色药渣。"当年就是我给大少爷下的毒,看着他七窍流血的样子,可比现在有趣多了。"
延轩怒喝一声挥剑劈来,却因旧伤未愈被翠儿一脚踹在肩胛。鲜血瞬间浸透绷带,他踉跄着撞翻木架,陈年稻草扬起呛人的尘土。沐妮感觉喉间的锁链越收越紧,眼前渐渐模糊成血色。千钧一发之际,她摸到案上的青铜烛台,用尽全身力气砸向翠儿后脑。
闷响过后,温热的血溅在沐妮脸上,带着铁锈味的腥甜。翠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额角涌出的鲜血在青砖上蜿蜒成诡异的红梅形状。沐妮跌坐在地剧烈咳嗽,脖颈处的勒痕渗出细密血珠。延轩挣扎着爬过来将她搂进怀里,颤抖的指尖抚过她受伤的脖颈,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沙哑:"疼不疼?"
"你怎么这么笨!"沐妮捶打着他的胸膛,眼泪混着血渍滴在他染血的衣襟上,"下次再敢冒险,我就..."话音未落,延轩突然扣住她的后颈吻了上去。这个吻带着血腥气与未散的药味,却让沐妮想起初遇那日他递来的桂花糕,甜得令人心悸。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将交叠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墙上,与翠儿身后那朵血梅形成诡异的呼应。
第二日清晨,当林骁带着衙役赶到时,柴房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沐妮倚在延轩肩头,望着远处冉冉升起的朝阳。昨夜翠儿藏在发簪里的密信已被找到,泛黄的宣纸上赫然印着那日铁匣中毒液相同的西域暗纹。
"要去追查吗?"延轩的声音裹着晨雾落在耳畔。沐妮握紧手中的密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远处传来早市的喧闹声,街角卖花郎的叫卖声混着马蹄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她转头望向延轩缠着绷带的肩膀,突然轻笑出声:"先等你伤好再说,毕竟我还没把你做成标本挂在书房呢。"
晨露从檐角坠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水花。谁也没注意到,翠儿倒下的地方,几株野梅正从砖缝里悄然生长,花瓣上凝结的水珠,不知是露水还是未干的血渍。这场发生在深夜的厮杀,如同惊鸿一瞥,短暂却惊心动魄,而真相的面纱,才刚刚被掀起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