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方才还是骄阳似火,不过须臾,铅灰色的云层便如汹涌的潮水,自天边滚滚而来,层层叠叠地压向大地,低得仿佛伸手便能扯下一缕绵软却又透着沉重的云絮。闷热的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预示着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即将倾盆而下。
林悦正趴在书桌前,全身心地沉浸在稿件的修改之中。她笔下的故事如同一条缓缓流淌的河流,而此刻她正试图雕琢出其中最动人的涟漪。窗外,微风轻轻拂过,裹挟着馥郁的槐花香,穿过纱窗的缝隙,俏皮地闯进屋内,将摊开在桌上的稿纸吹得哗哗作响,似是在催促着她去拥抱这场即将到来的风雨。林悦无奈地抬起头,伸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正准备起身关窗,不经意间,目光透过模糊的玻璃,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樊振东背着运动包,正从小区门口匆匆跑来,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将他的黑色运动服洇出一片片深色的水渍,那模样,仿佛一只在风雨中奋力前行的孤鸟。
“等等!” 林悦心底一紧,来不及多想,伸手抓起门口挂着的雨伞,便冲出门去。楼道里,昏黄的灯光摇曳闪烁,她与浑身湿透的樊振东撞了个满怀。樊振东的头发湿漉漉地黏在额前,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线滑落,在运动服领口晕染出一朵深色的花。他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愣在原地,看着林悦高高举起的雨伞,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两下,声音沙哑地说道:“不用……”“别逞强了!” 林悦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不由分说地将雨伞塞进他怀里,眼神中满是关切,“我家有吹风机,先擦干头发吧,别着凉了。”
踏入 1704 房间,淡淡的檀香味扑面而来,那是林悦写作时最爱的香薰气息,丝丝缕缕,萦绕在空气中,仿佛为这个空间披上了一层温柔的纱衣。樊振东有些局促地走进屋内,目光在四周游离,最终落在沙发上,他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边缘,像是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林悦转身去拿毛巾,回来时,将一条热气腾腾的毛巾递到樊振东面前。樊振东伸手接过,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林悦手腕内侧的肌肤,那温热的触感,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他,他像被烫到一般,迅速缩回手,脸上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林悦蹲在茶几前,开始煮姜茶。铜制的茶壶在暖黄的落地灯光下,泛着温润而柔和的光,壶嘴处,袅袅升腾的热气如轻纱般弥漫开来,渐渐模糊了林悦的镜片。她微微仰头,看向樊振东,轻声问道:“你每次训练都这么拼命吗?” 樊振东垂眸,盯着自己滴落在地板上的水渍,那些水渍逐渐汇聚成一片小小的水洼,他的声音仿佛也被这雨水浸湿了一般,闷得像浸了水的棉花:“习惯了。从小就是这样,只有拼尽全力,才能离梦想更近一步。” 说话间,他不经意地瞥见茶几上摊开的笔记本,最新一页上,用红笔写着:“真正的勇气,是明知会输,依然全力以赴。” 那字迹,与他留在训练手册上的便签如出一辙。他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住,慌忙别开眼,却不想,直直撞进了林悦探究的目光之中,那目光,仿佛能洞悉他心底所有的秘密。
窗外的雨愈发猛烈,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雨帘在玻璃上织出一张细密而复杂的网,将屋内与外界隔绝开来。林悦端起煮好的姜茶,轻轻递到樊振东面前,两人的手指在杯沿不经意间相触,温热的液体在杯中晃出一圈圈细小的涟漪,如同他们此刻微微荡漾的心湖。“其实……” 林悦咬着下唇,犹豫了片刻,鼓起勇气说道,“上次你说《月光邮递局》结尾拖沓,我一直想听听具体建议。我知道你眼光独到,肯定能给我一些启发。”
樊振东闻言,握着玻璃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杯壁上凝出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悄然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带来一丝凉意。他盯着跳动的烛火,那摇曳的火苗仿佛在他眼中跳跃出无数个画面,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女主在最后一封信里,不该只说喜欢。”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一般敲击在林悦的心间,“如果是我,会告诉对方,那些收集邮票的日子,都是因为想到她才变得有意义。每一张邮票,都承载着对她的思念,那些看似平淡的时光,因为她的存在,变得闪闪发光。”
一时间,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窗外磅礴的雨声在耳边轰鸣。林悦感觉脸颊滚烫,仿佛被那跳动的烛火直接燎到,她慌乱地低下头,手中的勺子下意识地搅动着姜茶,试图借此掩饰内心的慌乱与悸动。然而,她却清晰地听见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声,那声音,如同战鼓一般,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着。樊振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来,却因为起身太急,膝盖重重地撞到了茶几,“砰” 的一声,姜茶溅了出来,洒在两人手背上。
“烫!” 林悦忍不住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却在这时,樊振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他微微俯身,低头查看她手背被溅到的地方,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此刻整个世界只剩下她的手。“对不起。”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丝紧张与愧疚,“我…… 我不是故意的。”
窗外,一道惊雷骤然炸响,震得玻璃嗡嗡作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震碎。林悦下意识地抬头,就在这一瞬间,她正对上樊振东慌乱又灼热的目光。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甚至能数清对方睫毛上挂着的水珠。樊振东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合着雨水的清新气息,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团团包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你心跳好快。” 林悦鬼使神差地说出这句话,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脸上的红晕瞬间蔓延至耳根。
樊振东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一般,猛地松开手,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他转身时太过匆忙,一脚踢翻了脚边的运动鞋,那鞋子在地板上翻滚了几圈,最终停在角落。他却固执地不肯回头,只是闷声说道:“雨小了,我该走了。” 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与上次送训练手册时重叠,却又带着截然不同的慌乱,那匆忙的脚步,仿佛在逃离一场即将失控的梦境。
林悦倚在门边,静静地听着隔壁传来的关门声响,那声音,如同在她心间敲响的钟声。她微微抬起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被樊振东握住时的温度,那温度,像一团小火苗,在她心底悄然燃烧。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皎洁的月光从云层的缝隙中倾泻而下,如银纱般洒在地板上,勾勒出樊振东方才坐过的沙发轮廓。她缓缓摸了摸发烫的脸颊,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笔记本里那句没写完的话 —— 原来心动,是暴雨中突然降临的晴天,毫无预兆,却又如此灿烂,照亮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