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蝉鸣还未消散,青藤中学的美术教室飘着松节油的气息。
林慕野握着调色刀的手突然顿住——教室后门被推开时,带进一缕秋日的风,也卷来了那个穿着深灰色校服、抱着画具的转学生。
周衍的眉眼藏在碎发下,唯有手中炭笔在速写纸上摩挲的沙沙声,像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新同学需要帮忙吗?"作为美术社社长,林慕野主动上前。
她注意到少年腕间缠着褪色的橡皮筋,校服袖口沾着星星点点的颜料,像是未完成的银河。
周衍抬头的瞬间,她看见他眼底跳动的惊讶,随即化作一抹腼腆的笑:"能借我张素描纸吗?"
从那天起,放学后的画室成了两人的秘密基地。周衍总爱把速写本倒扣在画架上,林慕野好奇翻开时,总会发现新的惊喜——
或许是她专注调色时的侧影,
或许是窗外梧桐叶飘落的轨迹,
最调皮的那张画着戴着猫耳的自己,旁边歪歪扭扭写着"首席大画家"。
作为回礼,她会在他的本子里夹进橘子味硬糖,糖纸上用彩铅画着小小的太阳。
美术教室的老座钟见证着他们的时光。
有时周衍会突然放下画笔,指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说:
"今天的晚霞像你上次调的茜草红。"
林慕野被逗笑,颜料盘里的色彩都跟着晃出涟漪。
周末他们会骑着单车去城郊写生,周衍的画本里渐渐多了林慕野在芦苇丛中奔跑的动态速写,而林慕野则默默记下他低头作画时睫毛的弧度。
那些日子里,他们甚至偷偷在画室的墙根种下一株向日葵,约定等它开花时就去山顶看日出。
周衍偶尔会说起他在老家的画室,那是用旧仓库改造的,屋顶开了个天窗,下雨天能听到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
他说:"等以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工作室,也要开这样一个天窗。"林慕野总是笑着点头,把这些话小心地藏在心里。
他们还会为了一幅画的构图争论不休,从文艺复兴聊到当代艺术,常常忘记了时间。
有一次,管理员来锁门,才发现他们在月光下的画室里睡着了,速写本上还留着未完成的涂鸦。
"明年我们一起考央美吧。"某个深秋的黄昏,周衍突然开口。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碰到速写本上并排坐着的两个小人。
林慕野心跳漏了一拍,抓起炭笔在扉页写下两人的名字,笔尖划破纸张的声响里,他们的誓言和着暮色融进了颜料的香气。
她没注意到,周衍望着她认真的侧脸,悄悄在画本角落画下了戴着头纱的她。
变故发生在十一月的雨夜。那天林慕野像往常一样推开画室门,却只看见周衍的速写本孤零零躺在画架上。
翻开扉页,原本并排的名字旁多了行小字:"对不起,别等我。"
她发疯似的找遍整个校园,最后在门卫室得知,周衍的父亲突发重病,连夜办了退学手续。
那天深夜,林慕野颤抖着拉黑了周衍的号码,泪水滴在两人合拍的美术社合影上,晕开了周衍勾在她肩头的手指。
此后每个深夜,她都会翻开那个塞满回忆的速写本,直到纸张被泪水浸得发皱。
高考前夕,她收到一个没有署名的包裹,里面是一本新的速写本,扉页上画着一朵向日葵,旁边写着:
"要去看更大的世界。"
三年后的央美美术馆,林慕野在"新锐艺术家特展"上驻足良久。
眼前这幅名为《未寄出的信》的油画,画中少女穿着青藤中学的校服,膝头摊开的速写本上,依稀可见"央美"两个字。
署名处"周衍"二字刺痛了她的眼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想起高考前一天,自己鬼使神差地来到青藤中学,却发现画室墙根的向日葵早已枯萎,而门卫大爷递给她一个信封,里面是周衍留下的最后一幅画——画中是他们并肩站在央美门前的背影。
"这幅画......"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林慕野转身,撞进周衍复杂的目光里。
他比记忆中清瘦了些,白衬衫袖口依然沾着颜料,只是腕间的橡皮筋换成了素描橡皮。
两人僵在原地,直到人群的喧闹声将他们拉回现实。周衍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低声说了句:"好久不见。"
再次相遇是在素描课上。
林慕野看着周衍坐在教室对角,握着炭笔的手悬在半空,仿佛时间从未流逝。
课后她鬼使神差地翻开储物柜,那本布满灰尘的速写本赫然躺在最底层——而周衍的新作《教室午后》里,画着空荡荡的座位上,一本翻开的速写本正被风吹起页角。
她注意到,周衍的画笔总是不自觉地在纸上勾勒出她的轮廓,然后又迅速涂改掉。
深夜的画室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林慕野发现周衍的新速写本里,画满了各种场景:
暴雨中的便利店、飘雪的站台、美院的樱花大道,每个画面里都藏着个穿红毛衣的身影。
而她的本子里,也悄悄多了无数张未完成的画——画中人永远背着光,却在角落写满了同一个名字。
有一次,她在周衍的本子里发现一张电影票根,日期是他们分开后的第三百天,背面写着:
"这部电影的色调,你一定会喜欢。"
写生活动那天,暴雨突袭。众人被困在山间老屋里,林慕野在阁楼的旧木箱里,翻出了周衍随身携带的速写本。
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皱巴巴的车票根,日期正是他离开的那天。
更让她呼吸停滞的是,本子最后一页密密麻麻写满字迹:
"慕野,今天送外卖路过青藤中学,画室的向日葵枯了"
"画了第108张你的背影,还是记不清你笑起来的弧度"
"爸爸的手术成功了,我终于攒够学费",
字里行间晕染着深浅不一的水渍。
雷声轰鸣中,周衍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他看着她颤抖的指尖抚过那些文字,终于开口:
"那天走得太急,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把所有想画的未来,都藏在这些画里了。
其实我每天都会给你发消息,却不敢按下发送键。"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部老旧的手机,屏幕上停留在编辑界面,最后的草稿写着:
"慕野,我考上央美了,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完成那幅未画完的画吗?"
林慕野转身时,泪水砸在速写本上,晕开了她刚才偷偷画下的画——两个并肩的身影,正走向挂着"央美"校牌的大门。
她翻开崭新的速写本,在第一页郑重写下两人的名字。
窗外雨势渐歇,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在画纸上,像极了三年前那个黄昏,他们第一次许下约定的模样。
而这一次,速写本上的故事,再也不会有未完待续。
第二天清晨,林慕野在画室的墙根种下了新的向日葵种子。
周衍站 高三那年的风总是裹挟着燥热,林小满攥着口袋里的情书,指节被纸张硌得发白。顶楼天台的铁门发出吱呀声响,她深吸一口气,正要迈出脚步,却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
"沈星河,我喜欢你。"
甜美的女声带着羞涩。林小满的心脏猛地悬到嗓子眼,她下意识地躲到消防栓后,透过门缝看见校花陈诗雨红着脸递出粉色信封,而那个让她心动了三年的少年,正垂眸凝视着对方。
"谢谢。"沈星河接过信封的瞬间,林小满的世界轰然崩塌。她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撞上生锈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声响。
两道目光同时投来,她看见沈星河眼底的惊讶,却只当那是被打扰的不耐。
"小满?"沈星河开口时,林小满已经转身狂奔。她冲进教室,抓起书包夺门而出,眼泪模糊了视线。顶楼的风卷着撕碎的信笺漫天飞舞,就像她破碎的少女心事。
当晚,林小满转学到了邻市的寄宿高中。
临走前,她站在教室后门,最后看了眼沈星河的座位。
阳光斜斜照在他的课桌上,那张她偷偷塞进去的薄荷糖包装纸,还安静地躺在课本边缘。
六年后。
林小满攥着教案的手指微微发抖,站在实验中学的走廊里,看着公告栏上"优秀教师表彰名单"。
沈星河的名字赫然在列,照片里的他戴着金丝眼镜,眉眼比记忆中更加清隽,却依旧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小林老师?"教导主任的声音惊醒了她,"这学期你带高二(3)班语文,和沈老师的数学组办公室挨着。"
推开门的瞬间,钢笔在纸上游走的沙沙声戛然而止。
林小满抬头,正对上沈星河骤然睁大的眼睛。他手中的红笔在作业本上划出长长的墨痕,仿佛也在宣告着他内心的波澜。
"好久不见。"沈星河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林小满强装镇定地点头,将教案放在空着的办公桌上。
她余光瞥见他手腕上缠绕的红绳,那是高三那年她送给他的平安结,早已褪色却依然完整。
日子在备课与批改作业中悄然流逝,但沈星河的存在却让林小满无法平静。
他总是在她经过时假装看窗外,却在她转身时目光灼灼;
批改她教案时,会在空白处画小太阳和笑脸;
甚至在她感冒时,悄悄在她桌上放润喉糖。
这天,林小满在整理旧档案时,发现了一本泛黄的笔记本。翻开的瞬间,她呼吸停滞——里面贴满了她高中时期的照片,还有被撕碎又仔细拼贴好的情书残片。笔记本扉页上,是沈星河的字迹: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这么久。"
原来,当年陈诗雨只是拜托沈星河帮忙拒绝纠缠她的男生,他收下信封不过是为了让对方死心。
而林小满逃跑时,他追出去却只看到漫天飘落的碎纸,从此开始了漫长的寻找。
"为什么不解释?"林小满在天台风中质问,手中紧握着笔记本。
沈星河望着她,眼中满是懊悔与心疼:"当时你转学消失,后来我去你的城市找你,却怎么也找不到。"
他顿了顿,声音哽咽:"我以为你恨我。"
林小满的眼泪夺眶而出。
这些年的委屈、思念与遗憾,在这一刻倾泻而出。沈星河伸手轻轻擦去她的泪水,指腹触碰到她脸颊的瞬间,两人都颤抖了一下。
"小满,"他轻声说,"这次换我追你,好吗?"
毕业季的蝉鸣中,沈星河在曾经的教室布置了一场特别的"展览"。
墙上挂满了他们高中时期的回忆:被拼好的情书、她送的红绳、还有他偷偷画的她的侧影。
"数学里的抛物线,无论弧度多大,"
沈星河将她圈在墙角,声音温柔而坚定,
"最终都会在最高点重逢。"
他掏出一枚戒指,上面刻着两个缠绕的字母:"就像我们。"
林小满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
这一次,错过的时光终于被重新填满,而他们的故事,也将从这里重新开始。
夕阳的余晖洒在天台上,两个身影紧紧相拥。这一次,不再有误会,不再有错过,只有两颗心,沿着爱的抛物线,终于找到了彼此的终点。在她身边,手中的速写本上,画着阳光下相视而笑的两人,旁边写着:"这一次,换我不再错过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