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点溅在‘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的句末。
班主任被化学老师叫出了教室,池林趁机把默写纸推给邻座的故渊,纸页擦过对方校服袖口的蓝白相间的条纹。
“第17个错字。”故渊用红笔圈住‘骊山北构而西折’的‘折’字,“物理作业第三章还有三道大题没验算。”
池林扯过草稿本时碰倒了保温杯,枸杞在80℃热水里沉沉浮浮。那是故渊今早塞给他的,杯壁还贴着便利贴:距分班考164小时。
窗棂将月光切割成菱形光斑,与白炽灯的冷光交织。
池林的半截铅笔在错题本上划出细密的痕迹。故渊的手指突然按在纸面上,指甲盖泛着冷白的光,低声提醒:“第三题辅助线画错了。”
池林笔尖一抖,铅芯在抛物线上戳出个小坑。他讨好地把薄荷糖往旁边推了推,压着声商量:“哥,休息五分钟?”
教室内的背书声和聊天声盖住了他们的声音。
“错题本第十三条规则。”故渊头也不抬,红笔正在物理卷子上划出血淋淋的叉,“同一类型错三次,加两套模拟题。”
教室后排突然爆发的哄笑惊得池林脊背绷直。故渊的钢笔帽不轻不重磕在桌角,清脆的响声让他条件反射般坐正。那支英雄牌钢笔是他们去年竞赛的奖品,此刻正指着函数题最后的空白处。
“昨天刚讲的洛必达法则。”钢笔尖反着白炽灯的冷光,“给你三十秒重审题干。”
池林盯着草稿纸上晕开的汗渍,突然瞥见故渊袖子上的红色条纹边缘的墨迹——是今早帮他整理错题时蹭到的。这个发现让他莫名雀跃,笔尖突然灵光乍现般划出正确的轨迹。
晚自习的铃声撕裂夜色时,池林正往书包里塞第十本练习册。故渊忽然按住他颤抖的手腕,将某样东西拍在课桌上:是个印着化学元素表的计时器,鲜红的数字正在倒计时。
“从今天开始,文综作业限时完成。超时一分钟,扣一颗奶糖。”池林崩溃了,感觉故渊的话比金属外壳还要冷。
杨树的枝叶将清冷的月光切割成细碎的银币,叮当作响地落在林间田埂上。
池林对着历史年表抓耳挠腮,故渊校服兜里的计时器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
故渊抽走他掌心里攥得发热的速记卡:“商鞅变法第二条,背。”
“废、废除贵族世袭特权...”池林盯着水泥路旁开始变得枯黄的青草结巴,“按、按军功授爵...”
“错。”故渊翻开政治课本递过去,“今晚加背经济体制改革模块。”
池林盯着眼前熟悉的小屋逐渐放大,感觉这段小路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漫长。
“快一个小时了,怎么记得还是不熟呢?”故渊皱眉呢喃“分班考前辛苦一点,分完班后就不用学文科了,之后的会考随便翻翻书就可以了。”他揽着池林,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池林抬手轻轻地揉开故渊的眉头,指尖掠过耳边垂落的发丝,最后停在温热的胸膛,稍用力按了按。开心地弯了弯唇角“哥的心跳好快。”睫毛上还挂着被困意逼出的泪花,在紫瞳里碎成星星点点的光,"比去年除夕放二踢脚时还快。”
故渊突然抓住他手腕,冰凉的指尖抵住脉搏,轻笑一声“快赶上点燃的引火线了”
月色下,一抹绯红悄悄爬上池林的耳尖,他任由故渊抓着感受着指尖的凉意,他贪恋这种感觉。
月光漫过屋顶时,池林正蹲在掉漆的储物柜前找地理图册。忽然有阴影笼罩下来,故渊握着温热的牛奶盒碰他耳尖:“今天英语完型正确率提高了12%。”停顿的间隙,手指轻轻拂过他翘起的发梢,“奖励你明天吃三颗大白兔奶糖。”
晚风掀起窗帘,池林嗅着故渊身上淡淡的葡萄香。他偷偷把脸埋进他哥的臂弯,藏起嘴角翘起的弧度。耳边哥哥毫无感情的烟嗓和翻动书页的声音像一首未命名的安神曲。
页数逐渐减少的错题集,红勾逐渐变多的手写卷和记忆中逐渐清晰的知识点,它们混着凌晨四点钟尖锐的起床铃融化在半夜十二点十分的速溶咖啡里。
粉笔灰在夕阳的光柱里浮沉,池林的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窗外的蝉鸣裹挟着夏末最后一丝燥热涌进教室,前排同学的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将校服领口洇出深蓝色的水痕。
“收卷!”数学老师的高跟鞋叩击地面,惊飞了窗台上偷食的麻雀。池林慌忙补上最后两个公式,抬头正撞见故渊垂眸查阅信息的的侧脸。那人修长的手指捏着试卷,在满纸墨迹间轻捏出的褶皱,恰似窗外初秋的红枫叶尖。
走廊尽头的公告栏前挤满了红色条纹的深蓝色校服。池林攥着故渊的袖口,在掌心中掐出新月。晨雾还未散尽的公告栏玻璃上,他看见两个人的倒影交叠在一起——高挑挺拔的那个正伸手拭去玻璃上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