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当晨光撕开夜幕时，朝霞在池林眼中爆裂成星云，他舌尖还残留着大白兔的甜腻。远处传来沈闻月调试快门的声响，故渊的拇指已经按上那两片沾着糖霜的唇。

　　池林假装整理围巾，指尖轻轻勾住故渊的尾指。经幡在风中吟诵着古老经文，他鼓起勇气将两人的影子叠在初生的朝阳里。故渊忽然收紧掌心，在他耳边轻笑：“听说对着日出许愿特别灵。”

　　“许了什么愿？”

　　“...你猜。”

　　“小骗子。”

　　“才不是！”

　　“哥你眼睛进沙子了？”池林突然凑近，“怎么红得像我昨天偷喝的青稞酒？”

　　沾着露水的胡杨叶飘落在相握的指间，经幡的梵唱中，两个心跳终于震颤出相同的频率。

　　“不是要画我?”故渊的声音比经幡上的梵文还要低哑，“等你看得懂这个眼神...”

　　山风卷走未尽的话语，只留下军用壶里晃荡的涟漪。

　　积雪开始融化时，池林在画布上抹开第十七个版本的兄长肖像。而沈闻月冲洗出的胶片上，有两个剪影正在偷吻黎明。

　　……

　　苏承乐叼着棒棒糖晃进教室时，正看见池林整个人蔫在课桌上。少年瓷白的脸颊泛着病态潮红，睫毛在眼睑投下细碎阴影，随着压抑的咳嗽声轻轻颤动。

　　塑料糖棍在齿间转了个圈戳了戳他前桌泛红的耳尖：“池小少爷今儿蔫得跟霜打茄子似的？做贼去了？”

　　池林勉强掀起眼皮，喉间火烧火燎的疼让他发不出声，只能竖起中指作为回应。

　　苏承乐又拉了拉他的袖子“你是不是背着我和小姐姐约会去了”

　　池林把脸埋进羊绒围巾里，喉结艰难地滚动："别闹..."嘶哑的气音惊得他自己都缩了缩脖子。前夜放纵的代价在血管里游走，针扎般的刺痛顺着咽喉蔓延至太阳穴。

　　教室后门吱呀轻响，故渊裹挟着初冬寒气撞进来。校服表面结着细碎冰晶，骨节分明的手指正从塑料袋里往外掏药盒。纸杯里褐色的药剂腾起袅袅白雾，在少年唇边氤氲成朦胧的虹。

　　池林猫似的蜷在课桌上，被药味激得鼻尖微皱："哥..."尾音黏着糖霜似的撒娇，指尖却悄悄揪住故渊的校服袖口。额间覆上温热的掌心时，他贪恋地蹭了蹭那片粗粝的茧。

　　“张嘴。”褐色药液在纸杯里打着旋，混着板蓝根特有的苦香。池林盯着杯底沉淀的药渣，突然被捏住后颈。故渊低沉的嗓音擦过耳际："要我喂？"温热呼吸惊得他慌忙捧杯，呛咳间药汁溅湿蓝白校服，洇开深色水痕。

　　故渊揉了揉池林的头发，把假条和书本收拾进包里，半抱着他出了校门。走到拐弯处故渊弯腰就把迷迷瞪瞪的小孩一把抱了起来。池林有些害羞地挣扎了一下，但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干脆任由他哥抱着。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刺得人发冷。池林歪在长椅上昏沉欲睡，隔着毛衣都能感受到故渊腿上传来的温度。

　　昏沉间有温热指腹拭去他眼尾的湿意，后颈忽然覆上温热，那人修长手指穿过他发间，带着熟悉的薄荷气息。“睡吧。”童年记忆里的摇篮曲混着心跳声，在葡萄味的信息素里织成柔软的茧。

　　暮色四合时，土炕烧得正暖。铁锅在炉子上滋滋作响，腾起的热气在玻璃上凝成白雾。故渊挽着衣袖揉面，腕骨凸起的弧度被暖黄灯光勾勒得格外清晰。

　　焦香混着羊脂特有的膻鲜直往鼻腔里钻。池林赤脚踩上他棉拖，踩过夯土地面，从背后环住那截劲瘦的腰。少年脊背瞬间绷紧，旁边的锅铲当啷落在地上。鼻尖抵着那人肩胛骨轻嗅：“哥偷用我的沐浴露。”

　　“我俩用的是同一瓶……”

　　“哥...”他故意将气息喷在故渊后颈。

　　故渊转身捏住作乱的小脸，橘黄的灯光将两人影子揉成一团。

　　炉边小桌上搪瓷缸子冒着热气，金黄的狗浇尿饼渗着胡麻油香。“坐好。”木勺敲在偷吃的手背，却顺势塞来半块烫手的烤洋芋焦香在唇齿间炸开时，院外北风卷着枯叶扑打窗户上，炉膛里柴火噼啪爆开一朵橘红的星。

　　“哥，我想吃辣，放点辣椒粉，再加点……哎哟！”

　　“嗓子化脓还想着辣。”故渊屈指弹他眉心。

　　“哥你谋杀亲弟！”他扑过去却被按到了炕桌边，瞪着故渊掰饼的手气得磨牙，"我要吃炕锅羊肉！"

　　“给”

　　“哥你放了新榨的菜籽油！”池林眼睛倏地发亮，舌尖卷走故渊指尖的饼渣。那人耳尖泛起可疑的红，转身揭开搪瓷缸上咕嘟作响的锅盖，羊肉混着粉条的浓香扑面而来。

　　“给你盛熬饭”转身时军绿毛衣擦过鼻尖。池林忽然愣住——那截总卷着袖管的小臂上，赫然横着道暗红烫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