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我也以为这辈子能成为清平散人的书童,就是极大的福气。
平日他冷清自持,不怒不言,常常一人对着书卷沉默半天。如此闲适持重,朝中有几位大臣想借他的名声,攀扯关系,都被他挡了回去。
他只要我为他研墨,整理书册,弹弹琴。十七岁的我刚从乡野来到这院落,还以为这就是我今生的运道。在太学外徘徊多日被他捡回来的少年,能够跟随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名士修身养性,已是极好。
可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刚入秋时,他让我在书房弹琴给他听。那日恰逢秋雨连绵,院里竹叶沙沙作响,水珠顺着檐角滑落。我拨了几下琴弦,他就皱眉,说我心不在焉。
"重来。"散人淡淡道,目光落在几案上的古籍上,未曾看我一眼。
我又拨了几下,心里惴惴不安。
他终于抬头,眉间一点朱砂在微弱的灯火下格外鲜艳。"过来。"
我心里一惊,慢慢挪过去。他伸出手指在我额头上点了一下,冷笑道:"让你练什么曲子?"
"《长门怨》。"我小声答道。
"《长门怨》是什么曲调?"他又问。
我张口结舌,脸上发烫。这支曲子我练了半月有余,却忘记了核心曲调。
"去跪着。"他轻声说,指了指院中正下雨的地方。
我跪在雨里,冷水打湿了衣衫。他就站在屋檐下看我,面无表情。后来我才知道,比起我这种出身卑微的书童,散人对他收的几位弟子要严厉百倍。只是那天下着雨,我的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不知是委屈还是害怕。
那年秋天过后,散人开始变得有些不同。
首先是管事嬷嬷欲言又止地对我说:"少爷,近来别随意去主人的卧房,他近来有些..."嬷嬷没说,但我听懂了。散人的脾气变得古怪起来,有时候无端发怒,有时候又陷入长久的沉默。
我猜是有什么心事困扰着他。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只要我做好我的本分,就不会招惹他的不喜欢。我这么想着,每日依旧早起晚睡,伺候他的起居饮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那夜我在库房整理书册,听见外面有动静。想着可能是散人回来了,便急忙出去迎接。没想到看到的是散人一身酒气,衣衫不整,倚在院墙边。
"少爷..."我小心翼翼地唤他。
他抬头看我,眼神恍惚,像是透过我看向别处。"阿岚,过来。"
我走过去,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觉得我该娶妻吗?"
这问题猝不及防。我从没听他谈论过这类话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回散人,这..."我支吾道。
"名门望族间的联姻,可是门当户对。"他冷笑一声,松开我的手,自顾自往屋里走去,"走,陪我喝酒。"
那一夜我第一次喝了这么多酒,头晕目眩,听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过往。原来散人年少时曾与邻家小姐有婚约,后来因故作罢。今日那位小姐出嫁,他去喝了几杯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