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祉丞结印完成,咒文吟诵而出的刹那,他周身的气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炽热的火焰异能如同被冰水浇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九幽深处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阴冷与死寂。他身后的空间剧烈扭曲,一个模糊而庞大的、披着破烂斗篷、手持巨大镰刀的虚影缓缓凝聚——那是死神的投影!
“我以死神之名,携万物之生灵,掌生命之运轨,守法则之平衡,死神——降临!”
伴随着穆祉丞嘶哑而决绝的吼声,他身后的死神虚影猛地睁开了双眼!那是两团燃烧着幽绿色鬼火的空洞,没有任何情感,只有对生命的绝对漠视。
“嗡——!”
以穆祉丞为中心,浓郁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急速扩散,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墙壁上惨绿色的油灯接连熄灭,唯有死神虚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亡辉光。恐怖的气息如同实质的重压,让空气都变得粘稠。
那些潮水般涌来的木偶人,在被黑暗触及的瞬间,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堡,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作齑粉,消散无踪。死亡的力量还在蔓延,侵蚀着墙壁、地面,甚至连那口黑棺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然而,这股力量太过强大,远远超出了穆祉丞目前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七窍开始渗出细细的血丝,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表面浮现出不正常的青黑色纹路,那是死亡能量反噬、开始侵蚀他生机的征兆!
“穆祉丞!”
就在这时,一直被困在幻境中的张极,灵魂仿佛被这股同源的死亡气息刺激,猛地挣脱了束缚,意识回归本体!他立刻从地上弹起,眼疾手快地扶住摇摇欲坠、即将崩溃的穆祉丞。
“张极!你醒了!你还……”穆祉丞看到张极醒来,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但话未说完,便是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软软地倒向张极。
而此时,清理完所有木偶的死神虚影,那空洞的幽绿鬼火,缓缓转向了场中唯一的生命气息来源——穆祉丞和张极!它高高举起了那柄巨大的、象征着收割的镰刀,死亡的寒意如同冰锥,刺得张极灵魂都在颤栗,几乎无法呼吸!
眼看镰刀就要挥下,将两人彻底湮灭——
“咻!”
一道黑影如同闪电般从侧面袭来,狠狠地撞在死神虚影的手臂上,将其必杀的一击打得偏离了方向!镰刀擦着张极的头发掠过,斩在后面的墙壁上,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漆黑裂缝。
张极惊魂未定地抬头,看清了那道黑影——那是一个通体漆黑、轮廓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影子战士!它沉默地立在原地,散发着与自己同源的气息。
与此同时,他脑海中仿佛有个开关被拨动,一个清晰的信息流涌入:
“觉醒者,张极,一级异能:影子骑士。”
这是我的异能?张极又惊又喜。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身后那口一直静默的黑棺,棺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掀开!之前那个被铁钉贯穿四肢、死状凄惨的女子,此刻竟缓缓地、直挺挺地从棺材中坐了起来!
她身上的铁钉不知何时已然消失,破烂的衣物变得整洁,甚至带上了一种复古的暗红色调。她原本空洞痛苦的桃花眼,此刻燃烧着幽冷的火焰,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非人的、混合着悲伤与戾气的神情。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祭品,而是掌控此地的——厉鬼,魏姊纪!
她没有看张极和穆祉丞,而是与影子骑士并肩而立,直面那恐怖的死神虚影。她抬手一挥,一股无形的空间波动瞬间笼罩住张极和穆祉丞,两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送入了那口黑棺之中。
棺盖“砰”地合拢。
外面天翻地覆,棺内却别有洞天。这里并非想象中的狭窄逼仄,而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弥漫着淡淡灰雾的奇异空间,仿佛真的能容纳下一城之人。
“空间异能?”穆祉丞虚弱地靠在无形的“墙壁”上,咳着血,艰难地说道。
就在这时,魏姊纪带着歉意的声音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对不起,我只想吓吓你们,制造些幻象让你们知难而退,离开这里的,没想过真的要伤害你们。造成这个局面我很抱歉。接下来,交给我就好。”
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激烈的能量碰撞声和死神愤怒的嘶吼。
“她是……魏姊纪?”穆祉丞透过棺壁看着外面那个与死神激战的红衣厉鬼,茫然地看向张极。
“应该是的。”张极快速将自己在那扇门后幻境中看到的景象——燃烧的城镇、绝望的呼喊、以及魏姊纪被钉死在棺中的片段——告诉了穆祉丞。“这里的一切,包括那个‘老爷爷’,恐怕都是她利用领域和幻象创造出来的。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现在要救我们。”
“不行,我得出去帮她!那死神是我召唤来的,失控的责任在我!”穆祉丞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反噬带来的剧痛和虚弱让他根本无法发力。
张极一把将他按回原地,语气坚决:“你现在这种情况还想出去?不要命了!你留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 他心念一动,穆祉丞脚下的影子立刻活化起来,如同黑色的绳索将穆祉丞固定住。
“等等!”穆祉丞急忙叫住他,“听我说!我觉醒二级异能没多久,‘死神降临’最多只能维持一个小时!时间之内,死神力量极不稳定,敌我不分。但只要撑过时间,它会自行消散!你们只需要拖住它,不需要硬拼!”
“好,我知道了!”张极重重点头。
“悄无声息,神无暗主,影子!”张极低喝一声,身体如同融化般与自己的影子融为一体,化作一道几乎不可见的黑线,灵活地从棺盖的微小缝隙中溜了出去。
棺外,战斗正酣。魏姊纪周身怨气滔天,红色的嫁衣在能量风暴中猎猎作响,她以厉鬼之躯硬撼死神镰刀,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刺耳的鬼哭神嚎。张极所化的影子则借助战场上闪烁不定的能量光芒,如同鬼魅般快速移动,不断尝试贴近死神那庞大的虚影。
“魏姊纪!挺住!再拖半小时就行!他是死神,我们打不过,拖住就好!”张极利用影子穿梭,将信息传递给魏姊纪。
魏姊纪闻言,发出一声带着桀骜的冷笑:“他是外国的死神,我可是中国的厉鬼!放心,在我的地盘上,就没有我打不过的!区区二级异能召唤的投影,不足为惧!”
她双手结印,周身戾气暴涨,声音变得空灵而诡异:“怨魂索命,戾化为鬼,鬼——婚——轿!”
霎时间,阴风怒号,一顶无比华丽却透着森森鬼气的大红花轿凭空出现,轿帘无风自动,露出里面深邃的黑暗。魏姊纪身形如电,欺近死神,苍白的手掌看似轻柔地搭在死神虚影的肩膀上,却爆发出恐怖的力量,猛地一甩!
“轰!”
死神虚影竟被她硬生生地抛起,一头栽进了那顶鬼婚轿之中!
“祭天地,拜灵堂,锁轿!”
魏姊纪双手疾点,无数由怨气凝聚的红色符文如同锁链般缠绕上花轿,将其死死封住。花轿剧烈地摇晃起来,里面传来死神疯狂的撞击和嘶吼,仿佛随时都会破轿而出!
而就在花轿闭合的前一刹那,张极所化的影子,终于成功融入了死神因被抛掷而产生的、一瞬间的阴影之中!当花轿被彻底封死,内部陷入绝对黑暗时,影子便与本体融为一体——此刻,死神虚影的“影子”,就是张极!
“张极!能听到我说话吗?”穆祉丞的声音通过金引线的精神连接,直接在张极脑海中响起。
“穆祉丞?这是……”
“没时间解释了!听我说,死神就像个被规则驱动的机器,它体内有一份‘死亡名单’,上面列着它此次降临必须清除的目标,我们的名字肯定在上面!找到它,毁掉!然后立刻出来,我就能强行收回残余的死神之力!”
“明白了!”张极立刻行动。在死神虚影那完全由死亡能量构成的、光怪陆离的体内,他全力催动异能,“无光,无影,影子骑士!”
更多的影子分身被召唤出来,在死神庞大的能量躯体内四处穿梭,搜寻着那份决定生死的名单。
很快,张极的本体在一个由幽绿符文环绕的核心处,找到了一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仿佛由人皮制成的卷轴。展开一看,上面果然清晰地烙印着“穆祉丞”、“张极”的名字!
“就是它!”张极毫不犹豫,双手用力,将卷轴撕得粉碎!
卷轴破碎的瞬间,外界疯狂撞击花轿的死神虚影猛地一滞,动作变得迟缓起来。
张极立刻感应到穆祉丞那熟悉的影子坐标,心念一动,便通过影子的跳跃,重新回到了棺材内的安全区域。
“我以召唤之名,命你归位!” 棺外,穆祉丞强撑着最后的力气,念动了收回的咒语。
封禁的花轿剧烈震动了一下,然后连同内部被封住的死神虚影一起,化作缕缕黑烟,迅速消散在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也随之褪去。
魏姊纪松了口气,挥手解除了棺材的空间禁制,将两人放了出来。
“你们怎么样?”她看着虚弱不堪的穆祉丞和疲惫但无碍的张极,语气带着关切。
“没事,多谢。”穆祉丞在张极的搀扶下站稳,看向魏姊纪的目光充满了复杂。
……
魏姊纪再次挥手,周围的景象如同褪色的画卷般开始模糊、消散。扭曲的回廊、诡异的房间尽数不见,他们重新站在了圣庙那空旷破败的正殿之中,身后是那扇通往真实世界的大门。
“你们该走了。”魏姊纪背对着他们,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我送你们出城。有什么想问的,路上说吧。” 说完,她率先向庙外走去。
穆祉丞和张极对视一眼,默默跟上。
走在寂静无人的、仿佛被时光遗忘的街道上,魏姊纪仿佛能看穿他们的心思,主动开口道:“你们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将你们骗到这圣庙里来?”
两人沉默着,算是默认。
“其实,你们之前的猜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魏姊纪的声音很轻,仿佛在叙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但是,你们有一点错了。你们之前在这城里看到的,不是纯粹的傀儡,他们是人,但……又不是。”
“是人又不是?难道是……半人半鬼?”张极回想起幻境中那些麻木空洞的“居民”,试探着问道。
“不错,就是半人半鬼。”魏姊纪停下脚步,抬头望着这座死寂的城,眼中翻涌着无尽的恨意与悲凉,“之前老爷爷跟你们说的那个觉醒者,是真的。他做的那些事,屠城、逼迫供奉,也都是真的。但是,我杀了他。”
她转过头,看着两人,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近乎残酷的平静:“我也杀了他们——所有参与过、默许过、甚至只是冷眼旁观那场献祭的人。”
穆祉丞和张极心头巨震。
“可我又救了他们。”魏姊纪的语气带着一种扭曲的嘲弄,“用我的方式。”
她开始讲述那段被鲜血和绝望浸透的往事,声音时而颤抖,时而冰冷:
“当年,他们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人供奉给那个恶魔,就把主意打到了我这个‘傻子’身上。我装疯卖傻十几年,受尽屈辱和打骂,就是为了能像个蝼蚁一样活下去,不成为他们换取安宁的牺牲品!可是……他们为了自己的私欲,杀了我的家人!把我抓起来,用那么长的、生锈的铁钉,活生生地……钉死在棺材板上!”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再次感受到了那刺穿骨髓、痛彻灵魂的绝望。“钉子刺穿骨头的感觉……简直痛不欲生!我多么希望……哪怕有一个人,只是一个人,能站出来救我……可是没有!没有一个人愿意!没有一个人来!我恨!我恨他们的自私自利!恨他们的冷漠无情!我凭什么要成为他们苟且偷安的牺牲品?!凭什么?!”
强烈的怨气几乎要化为实质,周围的温度骤降。
“在我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时候,我觉醒了。我成为了觉醒者,但……那时的我已经死了。”魏姊纪的声音变得空灵而诡异,“我和阎王做了交易,他让我以厉鬼的形式‘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条件是我永生永世不能离开这座城。”
“成为厉鬼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复仇。我杀了他们,杀了那些自私自利的人,杀了那些冷漠无情的人!”她的眼中鬼火燃烧,“可我又觉得,就这么让他们死了,太便宜他们了!所以,我将他们变成了半人半鬼的怪物,剥夺了他们的轮回,让他们永远活在我的阴影之下,永世不得超生!这是他们该得的!他们——该死!”
她将积压了不知多少年的委屈、痛苦和怨恨,在这一刻尽数倾泻出来。穆祉丞和张极沉默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安慰。这血海深仇,这扭曲的报复,早已超出了世俗道德能简单评判的范畴。
“那……之前派来调查的警察呢?他们……怎么样了?”穆祉丞想起了那些失踪的同僚,声音干涩地问道。
“警察?”魏姊纪歪了歪头,表情天真又残忍,“死了呀。”
“死了?!怎么死的?”
“我杀的呀。”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天气。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张极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愤怒和不解。
魏姊纪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问题,发出几声短促的冷笑:“为什么?因为他们只会用法律那一套来跟我说教!说什么‘法律会惩罚他们的’、‘交给法律审判’……简直是可笑!法律能杀了这整整一城的人吗?法律能让他们体会到我被钉在棺材里等死的绝望吗?他们不会付出应有的代价!而我——可以!我可以让他们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折磨他们一辈子!只要我想!”
她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其实,我给过那些警察机会的。我放他们走,是他们不知好歹!总想着拿那些空洞的法律条文来劝说我,让我‘放下仇恨’,‘放过他们’!凭什么?!我凭什么要放过他们?!我放过他们,谁来放过我?!谁来还我家人性命?!谁来偿我受过的苦楚?!”
“他们太吵了,太烦了。”魏姊纪的表情恢复冷漠,“我嫌烦,就顺手杀了。法律能给他们的所谓惩罚,比起我所承受的,不足万分之一。”
穆祉丞和张极彻底沉默了。他们看着眼前这个被仇恨彻底侵蚀、游走在疯狂边缘的厉鬼,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她说的或许是歪理,是偏执,但支撑这偏执的,是真实不虚的、血淋淋的苦难。她已经死了,法律无法给她一个公道,而她自己用最极端的方式,讨来了她认为的“公道”。
魏姊纪的本性,或许从未想过为恶。是这个利益至上、冷漠残酷的世界,是那些为了自身可以肆意牺牲他人的“人”,一步步将她逼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一个游荡在自己坟墓上的、复仇的恶灵。
她站在城门口,不再前行,只是默默地看着穆祉丞和张极。阳光照射在她身上,却仿佛穿透了一个虚无的幻影,没有留下丝毫温度。
“走吧。”她最后说道,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离开这里,别再回来了。”
穆祉丞和张极最后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身后那座死寂的、如同巨大坟墓般的城市,转身,迈向了通往外界的光明。他们知道,这个案子,或许永远无法用调查报告上的文字来定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