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

郑楚玉穿过几重院落，远远就听见朱夫人房中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她脚步一顿，示意碧桃在廊下等候，自己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

“荒唐！我绝不会认那个乔家女做儿媳！”朱夫人愤怒的声音穿透门扉，“她祖父害死我夫君和长子，如今却要她来做魏家的主母？”

郑楚玉深吸一口气，轻轻叩门

郑楚玉姨母，是楚玉。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片刻后，丫鬟打开门，只见满地碎瓷，朱夫人正坐在窗边，眼圈泛红。

郑楚玉姨母

郑楚玉福身行礼，目光扫过地上的茶盏碎片。

郑楚玉楚玉给您请安了。

朱夫人一把拉过她的手：“你可听说了？那乔家女后日就要进府了！”她指尖冰凉，声音发颤，“你表哥他...他竟真要把仇人之女娶进门！”

郑楚玉轻拍朱夫人的手背，柔声道

郑楚玉姨母先消消气……这事是老夫人做的主，表哥也是不得已...

“不得已？”朱夫人猛地站起身，“他若是心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就该娶你过门！你才是我看着长大的好孩子...”

郑楚玉心头一酸。

前世她正是仗着朱夫人这句话，处处与乔氏作对，最终落得凄惨下场。

她缓缓跪下，仰头看着朱夫人

郑楚玉姨母疼我，楚玉心里明白。

郑楚玉可这门婚事关乎魏家前程，老夫人既已定下，我们若是闹起来，反倒让表哥为难。

朱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你竟帮着外人说话？”

郑楚玉楚玉不是帮外人，是真心为姨母着想。

她声音轻柔却坚定

郑楚玉表哥心里装着家国大事，若后院不宁，他在前线如何安心？

郑楚玉姨母若是与乔氏和睦相处，表哥必定感念您的苦心。

朱夫人怔怔地看着她，忽然落下泪来：“可我...我如何对得起你姨父和表哥的在天之灵...”

郑楚玉取出帕子为朱夫人拭泪，轻声道

郑楚玉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往前看。姨母，您还有表哥，还有楚玉啊。

窗外风雪渐大，郑楚玉望着朱夫人悲痛的面容，心中暗叹。

这一世，她不会再做别人手中的棋子，但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位疼爱她的姨母深陷仇恨。

郑楚玉扶着朱夫人上了马车，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声响。朱夫人一路上都沉默不语，手中紧紧攥着一串佛珠。

郑楚玉姨母，听说慈恩寺的梅花开了，待会儿拜完佛，楚玉陪您去赏梅可好？

郑楚玉轻声打破沉默，朱夫人勉强扯出一丝笑意。

马车行至山脚，二人换乘软轿上山。

寒风卷着细雪，郑楚玉将暖手炉塞进朱夫人手中。远远望去，慈恩寺的金顶在雪中若隐若现，钟声悠远。

大殿内檀香缭绕，朱夫人跪在佛前虔诚叩拜。

郑楚玉站在一旁，看着她颤抖的背影，心中酸楚。前世她只顾着自己那点痴念，从未真正体谅过姨母丧夫丧子之痛。

“楚玉，你也来拜拜。”朱夫人唤她，“求菩萨保佑你表哥平安归来。”

郑楚玉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佛像慈悲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她闭上眼，心中默念：乱世将至，枭雄当道。既然老天让她重活一世，她岂能再做个任人宰割的痴女？

“楚玉？”朱夫人轻唤，“发什么愣呢？”

郑楚玉回神，将手中签文拢进袖中。上上签，【潜龙在渊，腾必九天】。

拜完佛，二人沿着回廊往后山梅园走去。

朱夫人忽然停住脚步：“楚玉，你实话告诉姨母，当真不怨你表哥娶乔家女？”

红梅映雪间，郑楚玉忽将朱夫人鬓边歪斜的珠钗扶正，柔声道

郑楚玉您看这红梅，越是冰刀霜剑，越要开得艳烈。

她尾音轻得像梅瓣落雪，指尖却将朱夫人袖口的褶皱一寸寸抚平。

朱夫人怔了怔，忽然攥紧她的手：“你可是改了主意？”

郑楚玉但笑不语，忽听得身后积雪簌簌。回首见一素衣女尼执帚而立，广袖当风，竟有凌云之态。

“施主面相非凡。”女尼目光如炬，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龙睛凤颈，此乃大贵之相。”她忽而压低声音，语气中透着一丝隐秘与凝重，“只是这富贵，怕是需踏着刀尖去取。”

郑楚玉师父说笑了，小女子不过...

“小姐！”碧桃气喘吁吁奔来，“府里来人说君侯提前回府了，老夫人让您速速回去准备明日迎亲事宜！”

朱夫人脸色骤变，手中佛珠"啪"地断开，珠子滚落一地。

再抬头，雪地上唯余梅香。

郑楚玉姨母，我们得快些回去。

郑楚玉总不好...让新嫂嫂久等……

她扶住朱夫人往山下走去，雪地里莲步生花。

魏劭要娶仇人之女？好啊，她倒要看看，这桩婚事能成全多少人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