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寸丁蜷在他腿上,见我进来,抬起小脑袋看了看,又耷拉下去,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烦躁。
吴老狗回来了。
他抬眼看我,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眼。
吴忧嗯。
我淡淡的应了一声。
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重新闭上眼,指节依旧抵着太阳穴,像是在思考什么。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些天,他为了陆建勋的事,怕是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吴老狗街上……没受惊吧?
他忽然开口,眼睛没睁。
吴忧没有,四爷正好路过,帮我解围了。
提到陈皮,他闭着的眼皮似乎动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吴老狗他倒是挺会挑时候。
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但我莫名觉得,他似乎不太高兴提到陈皮。
我没说话,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他不快。
吴老狗陆建勋不会善罢甘休。
见我不接他的话茬,他又自言自语的说道。
吴老狗地宫的火,烧断了他一条胳膊,他肯定会想办法报复。
吴忧我们……要做些什么?
我看着他深锁的眉头,心里也绷紧了弦。
吴老狗等。
吴老狗佛爷的意思,是让他自己先跳出来。他越急,破绽就越多。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脸上。
吴老狗不过,他今天既然盯上了你,难保不会再找麻烦。
吴忧我不怕他。
我挺直了背脊,七年磨砺,一个陆建勋的恐吓还吓不倒我。
吴老狗怕不怕是一回事,防不防是另一回事。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带着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吴老狗从今天起,出门必须带人。
他语气不容置疑。
吴忧哦。
我知道这是为我的安全,也是为大局,没有反驳。
吴老狗还有……
他忽然抬起手,温热的指腹轻轻擦过我的眼角。
吴老狗离陈皮远点。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警告,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吴忧四爷他……
我想解释陈皮只是帮忙解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吴老狗他那个人,心思太深、执念太重。
五爷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
吴忧五爷总让我离四爷远点,是怕我跟他学坏了,还是……怕别的?
我猛的抬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我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这质问太直白,太僭越。
他顿住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死死锁住我,里面翻涌着剧烈的情绪。
有惊愕,有被冒犯的怒气,还有一丝……猝不及防被戳中心事的狼狈。
吴老狗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我被他的怒气慑得后退一步,但心底那股倔强和不甘像野草一样疯长。
吴忧我只是不明白,四爷教我九爪钩时,您没拦着!我跟他去药材庄,您也没说话!为什么现在……现在却要提醒我离他远点?
我深吸一口气,豁出去般盯着他的眼睛。
吴忧您是不是……是不是觉得我跟他走近了,会让您……
后面的话像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吴老狗让我什么?
他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滚烫的呼吸拂过我的额发。
吴老狗说下去!
他低吼着,双目通红死死焊在我脸上。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因为盛怒而紧绷的脸,看着他眼底深处那抹因我的靠近而掀起的惊涛骇浪。
就是现在!
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叫嚣。
那些被压抑的悸动和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吴忧您那天晚上问我愿不愿,愿不愿什么?您倒是说啊!您不说,我怎么知道要离谁远一点?怎么知道……怎么知道在您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泣不成声地喊出来的。
我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积压在心底最深处的疑问,像抽干了所有力气,背靠着门框滑坐下去,肩膀因为抽泣而剧烈地抖动。
五爷像一尊骤然凝固的石像,僵立在我面前。
他低头看着蜷缩在地上、哭得浑身颤抖的我,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翻涌着从未有过的茫然和痛楚。
他极其缓慢地蹲下身来,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我,投下一片更深的阴影。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我的头发,指尖却在半空中微微颤抖着,最终只是悬在那里。
吴老狗别哭了。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一种笨拙的无措。
吴老狗地上……凉。
他试图伸手拉我,我猛地甩开他的手,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不是抗拒,是羞耻、是害怕看到他眼中的答案。
长久的沉默。
终于,他深深地、极其沉重地叹了口气。
他不再试图拉我,而是挨着我,靠着冰冷的门框,也坐了下来。
就坐在我身边,离得很近。
他曲起一条腿,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吴老狗那晚没说完的话……
吴老狗我没想到当时没说完的话给你造成了这么大的心理负担。
我的抽泣声戛然而止,猛地抬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
他盯着我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清晰地撞进我的耳膜,也撞进我狂跳的心脏。
吴老狗吴忧,你愿不愿……这辈子都跟着我?
我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
巷口的风带着秋的凉意,可我浑身却像被扔进滚水里烫过,从头顶一直热到脚心。
吴忧你……说什么?
我张了张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转过头,光恰好落在他脸上。
那双总是锐利如刀的眼睛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冷硬,没有了训话时的严厉,只有一片温柔,像藏了很久很久。
吴老狗我说……吴忧,你愿不愿这辈子都跟着我?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说得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不是“跟着我做事”,不是“留在我身边”,是“这辈子都跟着我”。
那些被我死死压在心底的、不敢想不敢说的念头,像破土的春笋,疯狂地往上冒。
吴忧我愿意。
这三个字,我说得又快又急,像怕他反悔。
说完才发现自己还在哭,赶紧用袖子胡乱抹脸,却越抹越狼狈。
他看着我这副样子,忽然低低地笑了。
他伸出手,这次没有犹豫,轻轻擦去我脸颊的泪。
吴老狗别哭了。
他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我吸着鼻子话都说不利索。
吴忧我就是……就是高兴。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然后朝我伸出手。
吴老狗起来吧,地上凉。
我把手放进他掌心,他用力一拉,我就站了起来。
刚站稳,就被他顺势揽进怀里。
他的怀抱很宽,带着淡淡的皂香和熟悉的气息,结实得像座山。
我把脸埋在他的衣襟里,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撞得我心口也跟着发颤。
他低头,下巴抵在我发顶,声音闷闷的。
吴老狗以前总想着让你活得自在点,少些糟心事。可现在才明白……
他顿了顿,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吴老狗只有把你攥在我手里,我才真的能放心。
吴忧那你可得攥紧点,别松手。
我把脸埋得更深,闷闷地说。
吴老狗不松……这辈子都不松。
他回答的特别坚定,时光静静淌着,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
“五爷!午饭……” 阿贵那标志性的大嗓门毫无预兆地从门口炸响。
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我和五爷的身体同时一僵。
我慌忙想从他怀里退开,脸颊火烧火燎,几乎能煎熟鸡蛋。
然而已经晚了。
阿贵和黑子一前一后,刚跨过正厅的门槛,步子就硬生生钉在了原地。
阿贵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黑子稍微好点,但也只是好那么一点点。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死寂得可怕。
五爷站直了身体,脸上那点方才还清晰可见的温柔和动容,瞬间被一种惯常的冷硬覆盖。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什么波澜。
吴老狗什么事?
阿贵像是被这声音惊醒了,猛地一个激灵,嘴里结结巴巴地:“没……没事!五爷!那个……我们就是来说一声,午饭好了。”
五爷“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阿贵。
他的目光却越过黑子,落在了还僵在原地一脸稀奇的阿贵身上。
吴老狗还愣着干嘛?滚啊!
此话一出,他俩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跑着出了正厅,那背影活像后面有鬼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目光落在我低垂的发顶上。
那眼神复杂得很,有未散尽的窘迫,有被打断的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坦然。
吴老狗这下好了。
他语气里带着点自嘲,又似乎有点认命的意味。
吴老狗明天……不,可能等不到黑,全府上下都得知道。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
吴老狗知道就知道吧。
他朝我走近一步,停在我面前。
吴老狗反正……话也说出去了,我也没想瞒着。
他伸出手,温热的指尖轻轻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看向他。
吴老狗你亲口答应的,可不许反悔。
我没说话,只是踮起脚尖,伸手环住他的腰。
吴忧不反悔。
我闷闷地说,声音埋在他怀里,带着点发颤的鼻音。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一双大手紧紧地回抱住我。
吴老狗傻丫头。
他低低地骂了一句,声音里却裹着化不开的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