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晚上,他们没动刑,只是将我吊在那里,任凭夜风吹透单薄的衣衫。
他们试图用饥饿和寒冷一点点啃噬着我的意志。
可他们想错了,我是从乞丐堆里长大的,饥寒交迫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第二天清晨,陆建勋又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叠泛黄的纸,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些什么,我认得那是伪造的供词。
“签了它,”他将纸和笔塞到我面前,“就说吴老狗私通倭寇,贩卖国宝,你是亲眼所见。”
我偏过头,一口唾沫啐在他锃亮的军靴上。
吴忧做你的春秋大梦!
陆建勋的脸瞬间涨红,他一把夺过纸,狠狠摔在地上:“好,很好!”他冲狱卒使了个眼色,“让她尝尝鞭子的滋味!”
鞭子带着呼啸的风声落下,抽在背上的瞬间,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皮肉。
剧痛让我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你说你何必这么倔呢?非得受这皮肉之苦。”陆建勋的讽刺声混着鞭子的脆响,在牢房里回荡。
我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不能说,绝不能说。五爷给了我名字,给了我家,我这条命都是他的,怎么能反过来害他?
鞭子一下接一下落下,后背早已血肉模糊。
疼痛从脊背蔓延到四肢百骸,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
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与狗争食的巷子,只是这次,没有黑影踹飞恶犬,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疼痛。
吴忧五爷……救我……
我终于忍不住低吟出声,声音微弱得像蚊蚋。
“别喊了。”陆建勋踹了一下刑架,木柱剧烈摇晃,“他救不了你,等我拿到你的供词,就轮到他了。九门、吴老狗、到时候都得死!”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得我瞬间清醒。
我猛地抬起头,尽管视线模糊,却依旧死死瞪着他。
吴忧你休想……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陆建勋被我的眼神激怒了,他夺过狱卒手里的鞭子,亲自朝我挥来。
这一鞭比之前任何一下都重,我听见自己闷哼一声,感觉后背的皮肉像是被生生撕裂。
吴忧咳……
一口血沫从嘴角溢出,滴在胸前的铜钱上,也染红了洁白的狗牙牌子。
就在这时,牢房外传来一阵骚动,隐约有人喊着“佛爷来了”。
陆建勋的动作猛地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丢下鞭子:“算你运气好,但你记住,你早晚还会落在我手里,下次可不一定有这么幸运了。”
说罢,他急匆匆地出去了。
狱卒解开绳索,我像断了线的木偶般摔在地上,后背的伤口蹭到粗糙的石板,疼得我几乎晕厥。
佛爷来了,是不是意味着五爷也快了?
牢房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陆建勋刻意放低的、带着谄媚的语调,与另一个沉稳如钟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佛爷,您怎么亲自来了?这点小事,属下处理妥当便是。”陆建勋的声音里透着小心翼翼的讨好,与方才对我施暴时的狠戾判若两人。
张启山特派员说笑了,吴忧是吴老狗的人,九门的事,我不能不管。
佛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可她涉嫌通敌……”
张启山哦?
张启山证据确凿?
佛爷的声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探究。
外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我能想象陆建勋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
他哪来的证据,那些所谓的线报和供词,不过是他一手炮制的谎言。
“这……证据还在搜集当中,只是嫌疑重大,不得不先控制起来。”陆建勋的声音弱了下去,显然是被佛爷问住了。
张启山既然证据不足,那便不该用如此手段。吴忧我先带走,若是陆兄后续找到了确凿证据,尽可来我府上要人。
“佛爷,这不合规矩!”陆建勋急了,“她是重要人证……”
佛爷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情绪,却让人心头发紧。
张启山陆长官在未经查实的情况下,对嫌疑人动用私刑,这便是规矩?
外面又是一阵死寂,我仿佛能听到陆建勋咬牙的声音。
他知道,佛爷这是在敲打他。
以佛爷的身份和势力,他根本无法抗衡。
张大佛爷明面上是长沙城的布防官,暗地里是九门之首,长沙城真正的无冕之王。
“既然佛爷开口了,属下自然不敢不从。”半晌,陆建勋才咬牙切齿地应道,语气里满是不甘,“只是……还望佛爷看管好此人,莫要让她跑了才好。”
张启山这个就不劳陆长官费心了。
脚步声朝着牢房这边走来,铁锁“哗啦”一声被打开。
佛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笔挺的军装,身姿挺拔如松,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格外犀利。
看到我趴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样子,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张启山带她走。
他没看我,只是对身后的副官吩咐道。
两个穿着军装的士兵走上前来,动作还算轻柔地将我从地上扶起。
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到,疼得我眼前发黑,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路过陆建勋身边时,我瞥见他站在不远处,脸色铁青地盯着我,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我的唇角勾起,迎上他的目光。
就算我遍体鳞伤,也绝不会让他看到一丝一毫的屈服。
被扶出牢房的那一刻,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下意识地眯起眼睛,隐约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张副官。
他看到我,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忍,快步走上前来,接过士兵手里的我,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往车边走去。
张日山吴忧姑娘,忍一忍,我们先回府上药。
张副官的声音很温和,我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坐进车里,柔软的座椅让我稍微舒服了些。
佛爷就坐在我身边闭目养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汽车行驶时轻微的震动。
我靠在椅背上,意识渐渐模糊。
是佛爷救了我。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因为我是吴老狗的人,是九门的一份子?
迷迷糊糊中,我仿佛听到佛爷低声对张副官说了句什么,像是在问五爷的情况。
张副官回答了些什么我没听清,眼皮越来越沉,最终彻底陷入了黑暗。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轻薄的锦被。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很熟悉,是二爷常用的那种。
后背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敷上了清凉的药膏,缠上了纱布,疼痛减轻了不少。
我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手被人轻轻握着。
是五爷。
他趴在床边睡着了,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显然是好几夜没睡过安稳觉了。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抚平他皱着的眉头,指尖刚要碰到他的皮肤,他却猛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他眼底的慌乱和担忧还未散去,看到我醒了,先是一愣随即涌上狂喜。
吴老狗吴忧……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疼不疼?
他激动的握住我的手,力道有些大。
一连串的问题,带着他难以掩饰的急切和关切。
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摇了摇头。
吴忧我没事了,五爷。
他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却依旧紧紧握着我的手,仿佛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一样。
吴老狗对不起,我来晚了。
吴老狗让你受苦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责。
吴忧不怪你,是陆建勋太狡猾了。
他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我们交握的手。
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我。
吴老狗你放心,这个仇我一定会报。陆建勋欠你的,我会让他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我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但我更担心的是他会因此冲动行事,落入陆建勋的圈套。
吴忧现在还不是时候,陆建勋就是想激怒你,让你犯错。
吴忧我们不能让他得逞。
我轻轻反握住他的手,哑着嗓子和他说。
他看着我,眼神渐渐变得柔和。
吴老狗我知道,但我绝不会让你白白受这份罪。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张副官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张日山吴忧姑娘醒了!
他看到我们,笑了笑,将药碗放在床头柜上。
张日山这是二爷特意吩咐熬的药,对伤口恢复有好处。
吴忧谢谢张副官。
张日山谢佛爷和二爷才是。
张日山是佛爷把你从陆建勋手里带回来的,二爷亲自给你处理的伤口。
我心里一阵感激。
张副官又说了几句,便识趣地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五爷。
他拿起那碗汤药,吹了吹,舀了一勺递到我嘴边。
吴老狗来,喝药。
我乖乖地张嘴喝下,药很苦,但心里却甜甜的。
喝完药,他放下碗替我掖了掖被角。
吴老狗再睡会儿吧,好好养伤。
我点点头,却不想闭上眼睛,只想就这样看着他。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了笑,在床边坐了下来,依旧握着我的手。
吴老狗我不走,就在这儿陪着你。
有他这句话,我便安心了。
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在他温暖的注视下,再次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