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泰站在稍远一点的窗边,目光时而落在白妍单薄的背影上,时而警惕地望向门外。
过了一会儿,熙旺似乎缓过一点精神,又睁开了眼,看向白妍,声音依旧虚弱却清晰了一些:“小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白妍知道他在问什么。
林子怡虽然被捕,但调查、审讯、定罪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公司经历动荡,需要有人稳定局面,而她自己的病情……
“我会配合警方调查,直到水落石出。”白妍的语气平静,“公司那边,我会暂时委托专业的经理人团队和父亲的旧部共同打理,直到我……有能力接手为止。”
她顿了顿,看向自己依旧微微颤抖的手。
“我的病是因为爸爸突然离世引起的,再加上林子怡的药物刺激,这段时间我会积极配合治疗,争取早点儿康复。”
她不能再逃避,也不能再任由疾病控制自己。
为了父亲,为了熙旺和熙泰的付出,也为了她自己,她必须好起来。
熙旺的眼中流露出赞许和心疼交织的复杂情绪,他努力动了动打着点滴的手,似乎想安慰她。
白妍犹豫了一下,终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
“我会好起来的,熙旺。”她看着他,像是在对他承诺,也像是在对自己宣誓,“我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
熙旺反手握住了她的指尖,力道很轻,却让她感觉到温暖和力量。他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熙蒙提着水果走了进来。
他看到熙旺清醒着,明显松了口气,推了推眼镜:“大哥,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熙旺试图用轻松的语调,却掩饰不住虚弱。
熙蒙将东西放下,看向白妍和熙泰:“警方那边需要小姐再去一趟做更详细的笔录,关于药物和……其他的一些证据。另外,别墅暂时需要封锁勘查,我已经安排了临时的安全住所。”
白妍点了点头,她轻轻松开熙旺的手,为他掖了掖被角:“你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我晚点再来看你。”
熙旺点了点头,目光温和:“小心点。”
白妍站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和熙蒙、熙泰一起离开了病房。
走出医院,白妍深吸了一口外面新鲜的空气,虽然前路未卜,但压在心口的巨石似乎已经挪开了一角。
她看了一眼身边一左一右的两个男人,一个冷静睿智,一个沉默强悍。
还好,她不再是一个人。
“走吧。”她轻声说,“我们去结束该结束的,然后……开始新的开始。”
时间如同被拨快的齿轮,在忙碌与等待中飞速旋转。
林子怡被正式批捕,案件由警方深入调查。
她聘请了最好的律师团队负隅顽抗,否认所有指控,声称录音是伪造,资金往来是正常投资,对药物一事更是一问三不知,将一切都推诿给白妍的躁郁症和妄想症。
然而,白妍和熙蒙提供的线索却引导着警方一步步抽丝剥茧。
那个失踪的汽修师傅终于在邻省一个小镇被找到,他承认受到利诱和威胁,在白先生的车子上动了极其隐蔽的手脚,干扰了电子稳定系统,使其在特定条件下容易失控。
指使他的人,经过辨认,与噬刃盟的外围成员特征吻合。
瑞士那家生物医药研究机构迫于国际压力和多国警方联合调查,也提供了部分资料。
证实林子怡通过复杂渠道资助了某项针对神经系统的高风险研究,而那份医疗报告,正是该研究未被批准的禁忌分支产物,目标直指白妍。
熙旺的身体在逐渐康复。
他能下地行走的那天,阳光很好,透过病房的窗户洒在他身上。
白妍扶着他慢慢挪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进行康复训练了。”白妍的声音带着轻快的希望。
熙旺点了点头,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这段时间她瘦了些,但眼色已和前段时间大不相同。
她定期接受心理治疗,配合药物,虽然情绪仍有起伏,但已能很好地控制。
“公司那边……”熙旺有些担心。
“暂时还好。”白妍笑了笑,“李叔这位公司元老暂时主持大局,熙蒙帮我盯着财务和网络安全,虽然有点难,但还能撑住。等我再好一点,我会正式回去。”
她语气里的担当,让熙旺感到欣慰,也有一丝落寞。
她正在飞速成长,不再是需要他时刻守护在羽翼下的那个脆弱女孩了。
熙泰身上的伤早就好了,但他似乎比以往更加沉默。
他负责白妍外出时的安全,形影不离,却始终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他联系了黑市的情报贩子蝎子,支付了尾款,也彻底切断了与那条灰色地带的联系。
过去的事他不想再沾染分毫,只想用干净的手,守护她想走的未来。
一年后所有事情逐渐平息,在白妍的坚持下,董事会最终同意由她暂时接管董事长职务,同时组建临时的管理委员会辅助决策。
她开始每天去公司上班,穿着剪裁得体的职业装。
她努力学习着一切,从财务报表到项目规划,开会时眼神锐利,提问一针见血。
熙蒙成了她的特别技术顾问,坐在她办公室外间的工位上,守护着公司的网络安全。
熙旺出院后,拒绝了白妍让他安心休养的建议,回到了别墅,接手了内部安保和日常管理,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沉稳可靠的管家。
只是他看白妍的眼神,多了几分克制下的深沉。
熙泰则是她的影子保镖,她开会他就在会议室外的走廊等候。她见客,他就在接待室沉默地坐着。她加班到深夜,他就开着车,沉默地护送她回住所。
这天白妍加班处理一个紧急并购案,结束时已是凌晨。
熙泰如常送她回别墅,车程中,她疲惫地靠在车窗上假寐。
突然,熙泰猛地踩下刹车。
白妍惊醒,看到车灯前一片刺目的狼藉。显然是刚发生不久的车祸现场,一辆车侧翻,另一辆撞在护栏上,伤者情况不明。
“待在车里。”熙泰丢下一句话,已然下车冲了过去。
白妍看着他毫不犹豫地徒手试图撬开变形的车门救助陌生伤者,指挥后续赶来的人报警叫救护车,冷静而高效。
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沉默阴郁的保镖,而是六年前那个会为了她不顾一切、骨子里充斥着正义感和行动力的少年。
白妍的心被重重撞了一下。
处理好现场,等待警方和救护车到来后,熙泰才回到车上,手上沾着血污和灰尘,额角有汗珠滑落。
“没事了。”他简单地说,声音带着一丝剧烈运动后的疲惫。
白妍抽出一张湿巾,递给他。
熙泰愣了一下,接过,慢慢擦拭着手上的污渍。
“熙泰,”白妍忽然开口,“以前,如果不是林子怡的设计,我们没有分开……现在会怎么样?”
熙泰擦拭的动作顿住了,他喉结滚动,却没有回答。
白妍也没有再追问,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夜景。
车子驶入别墅庭院,停下。
白妍没有立刻下车,她转过头,目光清澈而直接地看着熙泰:“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
熙泰猛地转头看向她,眼中是难以置信的震动和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感。
下一秒,他像是用尽了所有自制力,猛地推开车门下车,背对着她,沉沉道:“很晚了,小姐早点休息。”
他又缩回了他的壳里。
白妍看着他的背影,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
她下了车,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对听到动静迎出来的熙旺轻声说:“熙旺,能帮我倒杯热牛奶吗?”
熙旺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异样的气氛,以及不远处僵立的熙泰。
他目光在两人之间快速扫过,沉默地点了点头,转身进屋。
白妍没有看熙泰,径直走向花园深处的秋千架,那是她小时候父亲为她做的。
她坐在秋千上,轻轻晃着。
过了一会儿,熙旺端着牛奶出来递给她。
“谢谢。”白妍接过,温度恰到好处。
熙旺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一旁。
“熙旺,”白妍看着杯中的牛奶,忽然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贪心,或者……很糟糕?”
熙旺沉默了片刻,声音沉稳温和:“感情从来不由人控制,小姐……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他只是遗憾,那个最先动心、默默守护最久的人,是自己。
但他也明白,感情的世界里,从没有先来后到,只有恰好的心动。
“我是真的很贪心……试图用爱的名义把你们都套在我身边。”白妍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
白妍的话像在熙旺心中漾开层层复杂的涟漪。
他看着她被月光勾勒的侧脸,那份脆弱与偏执交织的美丽,此刻显得既迷人又危险。
“贪心是人的本性,小姐。”熙旺的声音低沉而克制,他选择了一个近乎哲学的回答,巧妙地避开了个人情感的泥沼。
“尤其是在经历过巨大的失去和不公之后,想要牢牢抓住所能抓住的一切,这并不奇怪。”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不远处依旧僵立的熙泰,继续道:“但有些东西,抓得太紧,反而会碎。甚至会伤到自己……和他人。”
这话像是在劝诫白妍,也像是在告诫自己。
白妍轻轻晃着秋千,抿了一口温热的牛奶,唇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熙旺,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什么是不碎的吗?爸爸死了家不完整了,……连我自己,也早就碎过无数次了。”
她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熙旺,那里面闪烁着病态的疯狂:“既然都碎了,那就用我的方式,把碎片重新粘起来。哪怕形状古怪,哪怕边缘锋利,只要它属于我,完完全全地属于我……就好。”
这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让熙旺的心底泛起寒意,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知道,这是她病情的一部分,但同时也源自她骨子里的骄傲和掌控欲。
她不再是需要被呵护的娇花,而是试图用荆棘编织牢笼的园丁。
“我们会陪着你,小姐。”熙旺最终选择了承诺,这是他早已做出的决定,无论她变成何种模样,“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们为止。”
白妍笑了,不是平时那种或明媚或脆弱的笑,而是一种病娇的笑:“你们早就成了我碎片的一部分,怎么可能会不需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