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宋应生,是十年前宋家家道中落,在宋家待了三年的我离开宋家,在熟人介绍下找了另一份工后的一个清晨。那时候他像个木头,任人欺辱也不肯吭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听不懂人话。
我们三五个人聚集在废弃的大院门口,等着雇主分活来,而穿着白色长衣的宋应生就一个人静静地站在距我们两三米外的阳光下,似乎少爷的气息还未褪去,依然是一副清高模样,他的目光像在沉思,又像在发呆。
有的人见了他便远远绕开暗骂一声“晦气”,有的人嘲笑着走上去喊他一声“宋少爷”。他从不作声,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活像一个聋子。我听不下肮脏的词句,只好默默远离,我也无法弄清宋应生究竟是如何听完那些话语的,又始终保持平静的。
我从前在宋家做过扫地的活,专是扫宋大少爷,也就是宋应生的书房的。按理来说,我应当和宋应生是熟人了,但不巧,我刚进宋家时,宋应生便去了海外,他再回来,宋家便因欠债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变卖了所有家产,我也遭解了雇,因此还没见过传说中的宋少爷,我就来了这个地方。宋家偌大的一个书房,总是三四个人来清理,我偶尔是其中之一,虽从未讲过他,但却常听同扫的两个小姑娘嬉笑着讨论宋应生的模样与性格。我顺着同行的人嘲讽的目光看去,宋应生果然如那两个小姑娘所说的一般,皮肤白,眉眼清秀,一股书生味儿,看起来就性格冷冷的。
没有人看得起宋应生,因为他一回来宋家就落魄了,人们都将他视作不详。从家财万贯的少爷跌落成为一无所有的平民,宋应生会是怎样的心态?是失落,是羞恼,还是绝望。但人们无法从宋应生的脸上看出究竟是怎样的,无论如何羞辱,宋应生永远保持着平静的模样,人们一度怀疑这宋少爷是个傻子,聋子,哑巴。
我们分了采集的活,便向往集市去了。宋应生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一旁,没有人搭理他,如果有,那一定是找茬的。
走至人们喝茶歇息的地方,那里人多,又无人不识宋应生,便有人大声叫住他,开始和周遭的人嘲笑他,同行的人也开始讥笑,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有些烦恼,我想尽快拿了钱离开,他们对于宋应生的侮辱却无穷无尽,我又不好打断,因为我知道,我一旦这样做,就会被所有人视作是宋应生同类的人。我一向沉默寡言,或者说胆小怕事,面对这种事只好保持沉默,做一个麻木的看客。
而就当这时,宋应生突然向人群外的我看来,淡淡的目光却紧紧地锁住了我,看戏的人们也忽然停止了声音,都向我看来。我暗骂这宋应生时个“短命鬼”,只好赔笑着说做事要紧,人们见宋应生半晌也憋不出个字来,便也无趣地走开了。
可想而知,以后我的日子不会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