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余音里,李去浊的指腹擦过羊脂玉印底部的胭脂。东方秦兰褙子上的金线兰花纹在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跪着的私兵首领突然暴起,镶金犬齿咬向他的手腕。
"当心!"玉笛横空劈下,金牙汉子后颈爆出三颗血珠。李去浊侧身避开时,玉印底部机关弹开,露出半张泛黄的漕运图。考官的火盆突然爆出青焰,烧焦的卷宗灰烬像黑蝶扑向窗口。
东方秦兰的绣鞋碾过满地珍珠,糖凤凰的残翅黏住考官颤抖的手指。"漕帮的暗记?"她指尖点在图纸某处,那里有朱砂勾勒的竹亭轮廓,与淮水堤坝的裂痕完全重合。阁楼梁木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三个私兵踩着供桌跃起,弯刃划破李去浊的襕衫下摆。
"接着!"蓝布包裹从火盆边飞旋而来。李去浊接住的瞬间嗅到焦糊味,展开的《物料清册》扉页上,父亲批注的"竹筋代铁"四字被茶渍晕开,与玉印里的漕运图笔迹同出一辙。金牙汉子突然发出唿哨,窗外顿时响起整齐的踏步声——至少二十个蓝衣人正在包围文昌阁。
东方秦兰禁步璎珞突然绷断,琉璃珠弹在青砖地上叮咚作响。"看水位标记。"她扯过漕运图指向某处,发间金步摇的流苏扫过李去浊颈侧。图纸上淮水支流的涨落刻度,与父亲最后那封家书里夹的竹叶脉络完全吻合。
楼下传来门闩断裂的巨响。李去浊将玉印按在考官沾满糖稀的手背,羊脂玉上的"东方"二字突然渗出朱砂。"东方家的火漆印?"山羊须男人瞳孔骤缩,袖中突然滑出薄刃。东方秦兰的玉笛抢先点中他腕间穴位,薄刃当啷落地时,窗外飞来一支鸣镝,钉着张写有"酉时三刻"的杏花笺。
"信鸽。"李去浊捏碎窗边泥塑的文昌像,露出中空的陶胚。三只灰鸽扑棱棱飞向不同方向,最瘦那只腿上绑着半截红绳——与刑场那日父亲脚镣的麻绳同色。私兵们顿时分成三股追去,金牙汉子犹豫片刻,终究跟着多数人冲向城东。
暮色完全笼罩阁楼时,东方秦兰掀开供桌下的青砖。夹层里整齐码着七本账册,最上面那册的墨迹还未干透。"户部今年新修的堤坝,"她指尖划过某行数字,"用的全是陈家钱庄的银子。"李去浊的刻刀突然在砖缝卡住,刀尖挑出片带血的竹简——正是秋决前他偷偷塞给父亲的《洗冤录》残页。
楼下传来重物拖行的摩擦声。东方秦兰突然吹灭烛火,漕运图在黑暗中泛起幽蓝磷光,照出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李去浊的指尖触到最新那道刻痕,深浅与父亲书房镇纸的凹槽完全一致。阁楼地板突然震动,十八个蓝衣人扛着撞木出现在楼梯口。
"屏息。"东方秦兰按着他蹲入神龛,檀香灰簌簌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袖上。撞木第三次冲击门框时,她突然将半融的糖凤凰按在火盆边缘,焦糖味瞬间盖过所有人的气息。李去浊借着烟雾翻滚到窗边,看见城东升起三盏孔明灯——正是私兵们追错方向的信号。
金牙汉子的咒骂声从街角传来。东方秦兰解下金线兰花纹的腰带,轻轻一抖竟展开成幅淮全图。"你父亲改过的河道,"她指向某处突然截断的虚线,"实际通向东方家的私港。"李去浊的刻刀在窗棂上划出深痕,去年秋决时的更鼓声仿佛又在耳畔响起。
楼下传来瓷器碎裂的脆。东方秦兰突然将漕运图浸入茶汤,图纸背面浮现出父亲的字迹:"竹筋耐腐,然陈家铁料..."后半句被水渍模糊,但页脚盖着东方府的龟钮印。十八个蓝衣人终于撞开房门时,李去浊正用玉印蘸胭脂,在考官后背拓出完整的火漆纹样。
"酉时到了。"东方秦兰突然推开北窗。淮水支流的方向传来竹哨声,二十艘乌篷船正逆流而上,船头清一色挂着写有"陈"字的灯笼。金牙汉子脸色骤变,转身时撞翻了供桌上的鎏金香炉,香灰迷得所有蓝衣人睁不开眼。
李去浊的襕衫下摆扫过燃烧的卷宗,火星溅在考官山羊须上。他借着烟雾冲出北窗时,东方秦兰的金线腰带正缠住飞檐斗拱,在暮色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光。私兵们的弯刃砍在空荡荡的窗框上,镶金犬齿咬碎了最后半片杏花笺。
淮水拍岸声越来越近。李去浊落在乌篷船甲板上时,看见东方秦兰的玉笛正点着漕运图某处——那里新添的朱砂标记,与父亲竹简上的痕完全重叠。船尾的渔夫突然摘掉斗笠,露出刑场刽子手特有的鹰钩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