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卑微

教室后墙的挂钟指向凌晨两点，赖清月的手指在台灯暖黄的光晕里微微发颤。钢笔尖划过信笺的沙沙声与窗外的蝉鸣交织，她第三次划掉那句 “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墨迹在纸面上晕染成灰扑扑的团，像极了她此刻乱糟糟的心情。

三年前刚入学时，钱皓阳作为学生会主席站在台上发言，白衬衫被穿得笔挺，阳光斜斜切过他侧脸的弧度。从那刻起，赖清月的目光就总会不自觉地追着他跑。运动会上他为摔倒的同学撑伞，图书馆里他弯腰捡起自己掉落的笔记本，天台偶然相遇时他递来的薄荷糖…… 这些细碎的画面在深夜里翻涌，让她的笔尖在纸上洇出温热的水渍。

天蒙蒙亮时，赖清月把叠成心形的信塞进帆布包。夏风裹着栀子花香掠过发梢，她对着走廊尽头的穿衣镜反复整理刘海，连耳尖都泛起期待的红。可是当她抱着课本拐过拐角，却看见钱皓阳倚在教室后门，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封粉色信封，嘴角噙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

“谁给你的？” 同班女生的调笑刺破空气。赖清月的帆布鞋突然变得沉重，帆布包带子勒进肩膀生疼。她听见钱皓阳低声说了句 “秘密”，声音里藏着她看不懂的缱绻。那些熬夜写下的字句，那些反复练习的告白，在这一刻碎成满地玻璃渣。

上课铃突兀地响起，赖清月机械地翻开课本。黑板上的公式在眼前扭曲成模糊的光斑，后桌女生叽叽喳喳讨论着 “钱学长收到告白信” 的八卦。她攥着桌肚里的信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掌心传来细密的刺痛。

放学时乌云压得极低，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赖清月抱着书包缩在教室角落，看着同学们三三两两撑伞离开。钱皓阳的身影最后消失在走廊尽头，他的黑色雨伞下似乎还站着个人影，看不清面容，却足够让她眼眶发烫。

第一滴雨砸在窗台时，赖清月冲出了教学楼。雨水瞬间打湿她的校服裙摆，帆布鞋踩过水洼溅起浑浊的水花。她漫无目的地在雨里奔跑，发丝黏在脸上，睫毛上挂着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水珠。

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在雨中摇晃，斑驳的树影在积水中碎成一片片墨色。赖清月跌坐在公园长椅上，膝盖被粗糙的椅面磨得生疼。帆布包里的信早已被雨水浸透，心形的折痕变得绵软无力，字迹晕染成模糊的蓝黑色。

她想起曾经偷偷观察钱皓阳时，总在心里编织各种浪漫的场景。或许是夕阳下的天台告白，或许是樱花纷飞时的校园小道，又或许是毕业典礼上递出的那封情书。可现实却是她狼狈地坐在雨里，看着自己的心意被雨水冲刷得无影无踪。

雷声在云层深处轰鸣，赖清月抱紧双臂，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校服衬衫被雨水贴在皮肤上，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远处便利店的暖光在雨幕里晕开，却照不进她此刻冰凉的心。

“原来我连告白的机会都没有。” 她对着雨幕轻声呢喃，声音被淹没在哗啦啦的雨声里。想起那些为了靠近他而参加的社团活动，那些假装偶遇的课间，那些藏在心底的小心思，此刻都成了可笑的独角戏。

雨越下越大，赖清月终于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家走。水洼倒映着她失魂落魄的身影，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湿透的裙摆不断拍打着小腿，她数着路边的地砖，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般虚浮。

到家时玄关的镜子映出她狼狈的模样：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校服皱巴巴地往下滴水，怀里那封不成形的信还在往下淌水。赖清月把自己关进浴室，任热水冲刷着冰冷的身体，泪水混着水流无声地滑落。

窗外的雨还在下，赖清月蜷缩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黑暗中，钱皓阳拿着告白信的画面挥之不去，刺痛着她千疮百孔的心。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就像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来势汹汹，却也终将在时间里慢慢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