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外之音（续）
比赛结束后的第三天清晨，林雨晴破天荒地迟到了晨练。她站在琴房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钥匙，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个吻——苏瑾唇上的温度，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气，以及分开时两人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的触感。
"嘿，发什么呆呢？"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雨晴转身时差点撞上苏瑾手中的咖啡杯。苏瑾今天将头发扎成了高马尾，露出纤细的脖颈，锁骨处一个小小的音符纹身若隐若现。
"我...在想练习曲目。"林雨晴撒了谎，接过苏瑾递来的咖啡。温热的杯身熨帖着她的掌心。
苏瑾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是吗？那为什么耳朵红了？"
林雨晴感到血液全涌向了脸部。她低头抿了一口咖啡，是加了双份糖的拿铁——正是她喜欢的口味，虽然她不记得告诉过苏瑾。
"今天练习什么？"她生硬地转移话题，推开琴房门。
"我想试试皮亚佐拉的《大探戈》。"苏瑾放下大提琴箱，"有点挑战性，但很适合我们。"
林雨晴点点头。皮亚佐拉——热情、自由、充满生命力，与她的演奏风格截然相反。但自从与苏瑾合作以来，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渴望突破那些精确到毫米的框架。
琴房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苏瑾调音时，林雨晴偷偷注视着她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滑动。那些手指曾在前天晚上穿过她的发丝，温柔而坚定。
"准备好了吗？"苏瑾抬头，正好捕捉到林雨晴的目光。
林雨晴慌忙举起小提琴抵在下巴下："A大调音阶开始？"
音乐声响起，探戈的节奏很快让两人找回了熟悉的默契。林雨晴发现自己的琴声不再像以前那样一丝不苟，而是开始有了呼吸和律动。当乐曲进行到激情部分时，她甚至即兴加入了一个小小的滑音。
"太棒了！"一曲终了，苏瑾兴奋地放下琴弓，"你刚才那个滑音——完美！"
"不太标准。"林雨晴下意识地挑剔自己。
"音乐不需要标准。"苏瑾走近，用琴弓轻轻点了点林雨晴的鼻尖，"需要的是这个。"她将手放在自己心口。
林雨晴望着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心动"——那种胸腔里蝴蝶振翅般的轻颤，那种呼吸被攫取的瞬间。她放下琴，鼓起勇气抚上苏瑾的脸颊。
"我从来没想过..."她轻声说，"音乐可以这样...自由。"
苏瑾将脸贴向她的掌心："而你从来没想过的事还有很多。"
她们的第二个吻比第一个更加从容。林雨晴学会了闭上眼睛，学会了回应，学会了在苏瑾的气息中迷失自己。当苏瑾的舌尖轻轻描摹她的唇线时，她发出一声小小的叹息。
"我们是不是该...继续练习？"分开时，林雨晴气喘吁吁地问。
苏瑾笑着摇头："今天到此为止。我有更好的计划。"
她们翘掉了上午的课，带着乐器去了校园后山。秋日的枫叶如火如荼，苏瑾找了一处僻静的草坪，两人背靠背坐着，即兴演奏起来。没有乐谱，没有规则，只有音乐与风声的对话。
林雨晴发现自己从未如此快乐过。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一场梦境。她们一起练习，一起吃饭，一起在图书馆的角落分享耳机听唱片。林雨晴开始注意到苏瑾的小习惯——她思考时会咬下唇，开心时右眼角会有细小的纹路，疲惫时会无意识地揉左手腕。而苏瑾则教会了她如何放松，如何在音乐中表达那些无法言说的情感。
一个周末的夜晚，她们挤在林雨晴宿舍的单人床上看电影。苏瑾的头靠在她肩上，发丝蹭着她的脖颈，痒痒的。
"雨晴，"电影放到一半时，苏瑾突然说，"你有没有想过毕业后去哪里？"
林雨晴僵了一下。这个问题她思考过无数次，却从未敢与苏瑾讨论。"茱莉亚或者柯蒂斯...如果考得上的话。"
苏瑾沉默了一会儿："那很远。"
"嗯。"
"我们..."苏瑾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会怎么样？"
林雨晴感到胸口一阵刺痛。她转身抱住苏瑾，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未来像一团迷雾，而她才刚刚学会如何活在当下。
"我们会想办法的。"她最终说道，却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承诺。
十一月的某个雨天，变故突然降临。她们正在琴房排练一首新曲子，苏瑾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后，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怎么了？"林雨晴放下琴弓。
"妈妈...病情恶化了。"苏瑾的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我得立刻回家。"
林雨晴帮她收拾乐谱和琴，动作机械而迅速。雨水敲打着窗户，像一首无声的哀歌。
"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送苏瑾到校门口时，林雨晴鼓起勇气问。
苏瑾摇摇头，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你下周有期中考核，而且..."她勉强笑了笑，"我妈妈还不知道我...我们..."
林雨晴点点头，理解中夹杂着一丝失落。就在这时，她的手机也响了——一封来自茱莉亚音乐学院的邮件，邀请她参加明年的预选面试。
命运仿佛在此时露出了讽刺的微笑。
"去吧。"苏瑾瞥见邮件内容，轻声说，"这是你的梦想。"
"可是..."
"没有可是。"苏瑾突然紧紧抱住她，"我们会找到办法的，记得吗？"
在雨中，苏瑾从琴箱里取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盒子里是一根精致的琴弦，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银色音符。"这是我第一把大提琴上的A弦，"苏瑾将它系在林雨晴的手腕上，"它会代替我陪着你。"
林雨晴看着手腕上的琴弦，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心痛"——那种实实在在的、撕扯般的疼痛。她抓住苏瑾的手："我等你回来。"
雨水混合着泪水滑下苏瑾的脸颊："练好《大探戈》，等我回来合奏。"
她们在雨中接吻，咸涩而潮湿。当出租车载着苏瑾远去时，林雨晴站在原地，雨水浸透了她的衣衫，却浑然不觉。
"我爱你。"她对着空荡荡的街道轻声说，这句话在苏瑾离开后才终于说出口。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异常漫长。琴房里没有了苏瑾的大提琴声，校园的每个角落都让林雨晴想起她。她开始疯狂地练习，仿佛只有音乐能暂时麻痹思念的痛苦。
一周后的深夜，手机屏幕亮起。是苏瑾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林雨晴几乎是颤抖着按下接听键。
屏幕那端的苏瑾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眼睛下方有明显的黑眼圈。背景是一间简陋的卧室，角落里立着她的大提琴。
"嘿。"苏瑾的声音有些沙哑。
"嘿。"林雨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贪婪地看着屏幕里的脸。
"我想听你演奏。"苏瑾突然说，"就现在。"
林雨晴拿起小提琴，架在肩上："什么曲子？"
"随便什么。"
她开始演奏圣桑的《天鹅》——那首她第一次听苏瑾拉过的曲子。当悠扬的旋律回荡在宿舍里时，屏幕那端的苏瑾也举起了大提琴。
奇迹般地，尽管隔着千山万水，她们的演奏依然默契。音乐穿越时空，将两颗心紧紧相连。
"我好想你。"演奏结束后，苏瑾轻声说。
林雨晴抚摸着屏幕上苏瑾的脸："我也是。你妈妈...怎么样？"
"稳定一些了。"苏瑾叹了口气，"但需要长期照顾。我可能要...休学一学期。"
林雨晴的心沉了下去："那音乐..."
"我不会放弃。"苏瑾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我已经在当地找了个老师继续学习。而且..."她犹豫了一下，"我跟妈妈说了...关于我们。"
林雨晴屏住呼吸："她...？"
"她说只要我快乐就好。"苏瑾微笑，"她还说想见见你，那个让我在电话里笑个不停的小提琴手。"
林雨晴感到眼眶发热。她举起手腕，露出那根琴弦："我每天都戴着它。"
"我知道。"苏瑾温柔地说，"我能感觉到。"
她们聊到深夜，直到苏瑾那边天光微亮。挂断前，苏瑾突然说："茱莉亚的面试，你一定要去。"
"可是..."
"没有可是。"苏瑾重复着那天在雨中的话，"我们会找到办法的。也许...等我妈妈好些了，我可以去纽约找你。"
这个可能性像一束光照进林雨晴的心中。她突然想起什么，翻出床底下一个旧笔记本："我...其实一直在写一些曲子。不成熟的作品..."
"真的？"苏瑾眼睛一亮，"我想听！"
"等你回来。"林雨晴承诺道，"我为你写一首专属的曲子。"
屏幕那端的苏瑾笑了，那是林雨晴这些天来见过的最美的笑容："一言为定。"
挂断电话后，林雨晴翻开笔记本，开始谱写新的乐章。这一次，她不再追求完美无缺的音符，而是让情感自由流淌。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一轮新月悄然升起。
手腕上的琴弦在灯光下微微发亮，仿佛远方爱人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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