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吗

南湘枕着手臂斜倚在青瓦上，望着天际掠过的雁阵发呆。自从被父亲召回宫，日子便如这渐冷的天气般索然无味。

“少爷，理家小姐来了。”丫鬟踮着脚仰头喊道，声音惊飞了廊下打盹的灰雀。

南湘眼皮都没抬，随手扯了片枯叶叼在嘴里：“哦，不见。”风掠过他月白的衣摆，将碎发吹得凌乱，倒像极了他此刻乱糟糟的心思。

院外忽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紧接着是熟悉的暴喝：“南湘你小子给你爹下来！”南怀钧刚从皇宫灰头土脸地回来，官袍上还沾着被扔出门时蹭到的霜泥，此刻仰头望着屋顶，气得胡子都在颤抖。

南湘翻身坐起，琉璃瓦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爹，你别把我往火坑推行吗？那理家小姐那还是人吗？”想起昨日听闻的种种传闻，他整张脸皱成了苦瓜。

“混帐！”南怀钧弯腰抄起脚边半块青砖，“嘭”地朝屋顶砸去，“你娘的砸死你这臭小子，怎么说话呢！”

青砖不偏不倚正中南湘额角，他“哎哟”一声栽倒在瓦片上，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青砖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不是，爹，真砸啊！”他捂着伤口坐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南怀钧举着半截断砖僵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不、不是，儿，你咋不躲啊？”看着儿子苍白的脸色和不断渗血的伤口，他突然觉得手里的砖头比朝堂上的奏折还烫手。

太医院里蒸腾着药香，老太医一边用浸着药酒的纱布擦拭伤口，一边摇头咂舌：“这是咋搞的，下的死手啊？”银针穿过纱带时，南湘疼得倒抽冷气，南怀钧在一旁局促地搓着手，官靴无意识地碾着青砖缝里的青苔。

“额，手滑了。”他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你这力道，别当文官了，多屈才。”老太医系紧最后一个结，打趣道，“不如改行当武将来得痛快！”

南怀钧讪笑着挠头，等药箱刚合上，便拽着南湘往外走。寒风卷起儿子单薄的衣袖，露出腕间淡青色的血管，他心里突然泛起一阵钝痛，却还是板着脸：“人家来了，总得见一下吧。”

“爹！”南湘猛地甩开他的手，额角的纱布在风中轻轻颤动，“她爱慕陆家少爷，又天天和司家少爷有私情，这种人...”他眼眶发红，“你非要我娶她，还不如让我再挨十块砖头！”

南怀钧脚步顿住。夕阳将父子俩的影子拉得老长，斜斜映在太医院斑驳的院墙上。他望着儿子发间还沾着的碎瓦片，突然想起小时候抱着他看灯会的场景，那时候他的手多小啊，如今却攥着满把让人心疼的委屈。

“傻，谁让你娶她？”他叹了口气，脱下官袍披在儿子肩头，“见一面下至于吗。”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两人脚边，不知怎的，南怀钧突然觉得这深秋的凉意，比在皇上面前挨骂时更刺骨。

（尚书府 前厅）

鎏金兽首香炉飘着袅袅沉香，理家小姐理沐风已经在雕花檀木椅上坐了许久。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缠枝莲纹的茶盏，目光在厅中流转，先是停留在博古架上剔透的玉如意，又扫过墙角描金珐琅花瓶，最后落在梁间垂下的流苏宫灯上。

南湘磨磨蹭蹭地走进来，发间还沾着几片碎叶，额角纱布渗着暗红血迹。他干巴巴地扯出个笑："你好，我叫南湘。"

理沐风盈盈起身，月白襦裙扫过青砖，鬓边珍珠步摇轻晃："你好，我叫理沐风。"她声音婉转如黄莺，眼角余光却又瞟向案上的翡翠摆件。

"呃，你的名字挺特别的哈。"南湘攥着袖角，耳尖泛红。他瞥见理沐风的目光在屋里的玉器瓷器上游移，心里警铃大作。

理沐风忽然凑近，指尖点向他的额头："你的头怎么了？"浓郁的熏香裹着脂粉味扑面而来，呛得人想咳嗽。

南湘猛地后退两步，撞倒身后的绣墩："没什么，我天生愚笨，配不上你，不见！"他转身就跑，衣摆扫落桌上的青瓷笔洗，"哐当"碎裂声惊得檐下白鸽扑棱棱乱飞。理沐风望着他仓皇逃窜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指尖无意识抚过袖中刚摸到的鎏金扳指——那是方才假装看摆件时，从博古架上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