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家宴

清晨的阳光像揉碎的金箔，穿过窗前老槐树疏朗的枝桠——叶片早落了大半，光秃秃的枝梗在青砖地上投下交错的影子。林岑趿着鞋刚跑出房门，就撞见苏文书正理着朝服腰带往外走，乌纱帽放在臂弯里，鬓角的白发被晨光染得有些发亮。

“爹，早啊！”她笑眯眯地凑过去，顺手帮父亲理了理衣襟褶皱。

苏文书看着女儿眼里的光，连日来的疲惫都散了大半，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早。出去疯玩也行，记得早点回来，别让管家到处找。”

“知道啦！”林岑脆生生应着，转身就像只脱缰的小鹿，蹦跳着冲出了丞相府大门，裙角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

没半日功夫，皇宫里就炸开了锅——谁都知道，消失三年的丞相千金苏清玄回来了，而且是以一种“惊天动地”的方式。

御花园的九曲桥边，她搬了张石凳坐在池畔，怀里揣着半袋锦鲤食，一把把往水里撒，嘴里还念叨着“多吃点长胖胖”。不多时，满池金红相间的锦鲤竟被喂得肚皮朝天，浮在水面吐泡泡，吓得内侍们围着池子直跺脚，却又不敢上前拦这位“刚回家的小祖宗”。

往前走没几步，她看见园丁正给花圃里的秋菊浇水，顿时来了兴致，抢过铜壶就往花丛里猛灌。那力道哪是浇花，分明是泼水，没一会儿，刚开得正盛的墨菊、白菊就被灌得蔫头耷脑，花瓣上的水珠滚成串，像在淌眼泪。

最遭殃的是夫子的书房。她听说夫子新得了盏前朝琉璃盏，好奇地溜进去要看，踮着脚够博古架时没站稳，胳膊肘一拐，“哐当”几声脆响，不仅琉璃盏摔成了碎片，旁边几个青瓷小碟也跟着遭了殃。太傅捋着胡子进来时，看见满地狼藉，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对着她那张笑嘻嘻的脸，终究只是叹了句“回来就好”。

而另一边的南湘，仿佛跟林岑约好了似的，也在宫里宫外闹得人仰马翻。

他揣着手在太液池边晃悠，岸边的垂柳早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条垂在水面。南湘嫌不够热闹，竟折了些枯枝当马鞭，抽打着水面玩。玩着玩着嫌不过瘾，又对着岸边的灌木丛下手，没多久，几丛刚结了红果的枸杞就被他折得七零八落，看得管园的老太监心疼得直抹眼泪。

后来不知怎么爬上了东宫的屋顶，大概是觉得瓦片铺得整齐，竟揭了两片琉璃瓦当滑板，顺着坡往下滑。“滋啦”一声，惊飞了一群麻雀，也把底下路过的侍卫吓得魂飞魄散——生怕这位小爷一个不稳摔下来。

最后他溜达到夫子家，正撞见夫子在书房裱新收的字画。南湘探头看了两眼，忽然觉得素白的宣纸太单调，竟摸出怀里揣着的朱砂笔，在一幅《寒江独钓图》上给老翁画了顶红缨帽，又给鱼篓添了只蹦跳的小龙虾，连水面都被他涂得红一片紫一片，活脱脱把清冷的山水画改成了热闹的市井图。夫子回来瞧见时，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最后也只能叹口气。

俩人刚在夫子家的院门口撞上，四目相对的瞬间都愣了愣，随即不约而同地弯起嘴角，心照不宣地转身就往外跑，像是身后有谁在追似的。

南湘放慢脚步，转头看了眼身边喘着气的林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

林岑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老样子，叫林岑。”

南湘“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凑近了些：“对了，今晚司家摆宴，你要不要去？”

“司家的宴？”林岑眼睛一亮，拍手道，“去去去！理沐风是不是也会去？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南湘勾唇一笑，眼里闪过几分促狭：“可不是么，正好凑个热闹，看戏去。”

说罢，两人相视一眼，又忍不住笑起来，脚步轻快地往街上走去，像是已经预见了晚上的热闹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