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桃花依旧

阿那然哥！

阿那然少爷！！

阿那然从张正身后的楼梯大步跨了下来，激动得连声音都微微发颤，一把拽住了张正的胳膊，像是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

甚至担心张正不会停下来，直接喊出了那个被他明令禁止的称呼。

两年的时间像是一把钝刀，将人折磨得不成样子。张正站在这里，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毫无生气，只剩下一副空壳勉强撑着。

阿那然你这两年到底去哪儿了？

阿那然这衣服都破成这样了……

阿那然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衣袖，那白色的罩纱下竟露出一角鲜红，那是张正平日极少穿的颜色。

张正微微勾起苍白的嘴唇，像是在笑，又不像是在笑，手指轻轻将衣角从阿那然手中抽了回来。

张正补补就好。

阿那然今天……是她立衣冠冢的日子。

阿那然要不要去看看……

张正不用了。

张正淡淡地打断了阿那然的话，低垂的眼眸里泛不起一丝波澜。

他低头看着手中褶皱的衣摆，手指一点点磨平那些折痕，快要掉落的珠子也被他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放入随身的锦囊中。

张正我今天来，只是想看看你，然后再带一样东西离开。

阿那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他的身旁放着一株枯败的桃树，只剩几片黄叶孤零零地挂在枝头，已经是在苟延残喘。

阿那然你还在等吗？

张正没有回应，只是眼底的悲伤如潮水般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转过身，望着那座伫立了百年的南家高楼，每一砖每一瓦仿佛都还带着她的气息。

阿那然王权少主……我们也在等。

阿那然无论如何，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张正嗯。

终于，张正扯出一个浅薄的笑容，抬手拍了拍阿那然的肩膀，随后将那株枯败的桃树背了起来，提起倚在一旁的长剑，缓缓迈步，再次离开了南家。

青木媛他……到底还是走了吗？

青木媛站在远处看了许久，直到确定张正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慢慢走上前来。

阿那然留在这儿，对他来说只会是一种折磨吧。

青山依旧苍翠，流水未改方向，可那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天门关的寒冬刚过，积雪尚未完全融化，刺骨的北风卷着残叶呼啸而过。

张正在这片荒凉之地搭起了简陋的营地，一捆干柴压在他的肩上，他步履沉重地从密林深处走来。

一座被低矮篱笆围住的小木屋孤独地立在风雪中，与周围的死寂格格不入。

张正这地方太冷了，比不得桃花源温暖，只能麻烦你靠我的灵力勉强维持了。

那株憔悴的桃树被安置在窗前，张正提着灯蹲下身，指尖溢出些许微弱的灵力，为它输送养分，护着这一截残枝不至于彻底凋零。

院落的最后一盏灯熄灭时，夜空中的几颗星子成了唯一的光源，稀疏地点缀在漆黑的天幕上。

张正一一……

张正的声音刚落，面前的白色身影忽然转身，那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初见的时候——白衣金绣长裙，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发间点缀着几根绿玉簪子，额间一抹朱红印记衬得她愈发美艳不可方物。

她回过头，目光柔和地落在张正身上，依旧是那样美丽，可张正却已是满脸沧桑，仅仅两年便颓废不堪。

张正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初的那些话，所以一直不肯来看我？

张正一步步走近，伸出手试图触碰她的轮廓，可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真正触及她的存在。

张正我和你一样，穿了我们的婚服，我还带了我们的桃花……

他的目光炽热而执着，像是要把这两年积攒的所有思念都说出来。

张正我去过好多地方，可每次身边都没有你……

张正对不起，我真的有点看不下去了……没有完成和你的愿望。

张正所以，我就来陪你了，好不好？别怪我，行吗？

可南亦始终没有动，也未曾开口，她只是用那双漂亮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张正，神情平静得如同九天之上的神女，无悲无喜，无嗔无怒。

张正你就当，我任性一回……

张正让我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

梦境散了，纵使张正用尽全力也没有阻止那抹倩影的消散。

阳光透过窗户撒在床上，张正下意识的遮了遮眼睛，等梦里的一切再次清晰后，他罕见的漏出了一个笑容。

两年前，他被王权弘业带回了上清天，可那儿是南亦的家，所有人的表情都是那么的哀恸，一个又一个，仿佛都在提醒他南亦的离开。

他拖着病躯回到了桃花源，没有人气的滋养，那些桃花也开始衰败，在那充满着他和南亦美好记忆的地方生活，每一天都是在还未愈合的伤口上再来一刀。

他没有这么大的勇气，选择了仓惶逃离，他想起了南亦说的。

南亦（等以后，我要去西西域，南垂，还要去涂山！这片大陆的每一处，我都要走遍！）

他学着她的样子，穿上了属于他的那身嫁衣，带着她给自己的血兰剑，一步一步踏上征程。

可没有她，再美的风景也是痛苦，他选择了来到天门关，来到离她最近的地方。

风停了，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张正一点一点儿扫去院落里的灰尘，窗外的桃花，在灵力的滋养下终于渐渐开放。

故人不见，桃花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