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瓷翻开那本《人体解剖学图谱》，指尖轻轻摩挲着扉页上的向日葵。钢笔画的小花线条干净利落，花盘微微倾斜，仿佛在阳光下摇曳。他忽然注意到书页间露出一角白色，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是张对折的素描纸。

展开的瞬间，瓷的呼吸停滞了。纸上用炭笔精细描绘的，是他在画室窗边调色的背影。光线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连围裙上沾着的钴蓝色颜料斑点都清晰可辨。

瓷把脸埋进掌心，耳尖烧得通红。窗外《喀秋莎》的旋律不知何时变成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口琴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温柔。他抓起拿起手机在苏维埃的聊天框上写着“明天早餐我想吃樱桃馅饼，你会做吗？”

房间外的口琴声戛然而止。瓷把房间门打开看见苏维埃正站在阳台，那个总是一丝不苟的医学生此刻正仰着头，任由雨水打湿他的金发。

当瓷的手机亮起新消息提示时，他正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发梢。苏维埃发来信息，“你想吃我就做，明天等着你的樱桃馅饼吧。”瓷笑着把解剖图谱抱在怀里，突然发现书脊夹层里露出金属光泽。

那是一枚小小的解剖刀书签，刀柄处刻着西里尔字母的“Счастье”。瓷查完词典后把单词藏在枕头下，这个俄语单词的意思是“幸福”

次日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瓷就起身往客厅走去，客厅明晃晃摆着那心心念念的樱桃馅饼，苏维埃白大褂口袋里插着支向日葵，正在读的正是那本被雨淋湿的解剖图谱。

“第137页的肌肉纹理，”苏维埃头也不抬地说，“和你昨天画的速写比例完全一致。”瓷凑近时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发现书页边缘密密麻麻全是钢笔写的批注，有些地方还画着箭头指向他的素描本页码。

“坐下来吃饭吧，不吃就凉了。”

“你…怎么什么都会做？”瓷不解的看着苏维埃，其实瓷要是仔细看看他的手的话，或许就会明白。

“也不是什么都会做，只要你想吃，我可以去学。”苏维埃掰开一块樱桃馅饼塞进瓷的口中。

他们吃完饭后，苏维埃照常和他一起开车到学院，在车上，苏维埃突然说了一句，“其实上周示范课...”话未说完，教学楼突然传来刺耳的电铃。瓷感觉袖口被轻轻拽住，苏维埃的钢笔滑进他手心，“展览那天，这个送你。”

钢笔笔帽上刻着精细的脊椎骨图案，瓷翻到解剖图谱第206页，发现整节脊柱示意图旁边都标注着中文注释，字迹工整得不像医学生的狂草。

周六的展览中心人潮涌动。瓷在《星空》复制品前驻足时，苏维埃忽然指向画作右下角：“梵高用的铬黄色颜料，主要成分是硫化镉。”见瓷惊讶地睁大眼睛，他推了推眼镜补充道：“化学系上周做过实验。”

下午三点在印象派展区，瓷假装研究莫奈的睡莲，实则用余光追随着苏维埃的侧脸。当对方停在雷诺阿的《船上的午宴》前时，他突然翻开素描本：“你笑起来和这个划船的人很像。”

苏维埃的耳根瞬间红得像展厅的警报器。他低头看画时，瓷发现他后颈还有未擦净的蓝色颜料，那是前天在画室，瓷故意把水彩笔甩到他白大褂上留下的。

黄昏时分，他们在纪念品商店的彩虹玻璃前停留。苏维埃拿起两个旋转木马造型的八音盒，瓷却将向日葵种子罐塞进他手中：“等春天...”

话音未落，商店灯光突然熄灭。黑暗中瓷感觉有人握住他手腕，苏维埃的呼吸扫过他耳垂：“现在就可以种。”掌心被塞入冰凉的金属物体，是把解剖室钥匙。

瓷在月光下摊开手心，钥匙编号B-207正是医学院顶楼那间废弃标本室的号码。那里有整面朝南的玻璃穹顶，苏维埃上周值班时偷偷摆满了盆栽向日葵。

夜风裹挟着银杏叶掠过脚边，瓷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钥匙齿痕深深烙进掌心，就像那个雨夜落在额头上，分不清是眼镜框还是吻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