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黎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重复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曾是他六年来无法触碰的禁忌，是午夜梦回撕心裂肺的痛楚源泉。但此刻，从肖晚晚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温暖而郑重的力量，不再仅仅是利刃。

他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那张“Stella”的草图上。画中温暖的光团，仿佛与窗外的冬日阳光重叠在了一起。许久，就在肖晚晚以为他不会回答，心一点点下沉时，他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沙哑的声音，极其缓慢地吐出一个字：

“…好。”

一个字，轻如鸿毛，却重若千钧。

哥大附近，一处安静肃穆的墓园。冬日的萧瑟给这里蒙上了一层清冷的色调。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轻轻摇曳，发出低沉的呜咽。

肖晚晚抱着一小束洁白的马蹄莲，安静地跟在黎晖身后一步之遥。黎晖的脚步异常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穿着一件深色的厚外套，身形在寒风中显得愈发单薄，背脊却挺得笔直。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是那张被压成书签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金黄银杏叶。

终于，他在一块简洁的黑色墓碑前停下了脚步。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一行中英文镌刻的名字：

**林小雨 Lin Xiaoyu**

**1989 - 2017**

**星辰之光，不灭于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黎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比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他死死地盯着墓碑上那个熟悉的名字，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石头看穿。六年积压的悲痛、悔恨、不解、愤怒、还有那迟来的、沉重的责任与守护…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强装的镇定。他猛地跪倒在冰冷的墓石前，额头重重地抵在刻着“小雨”名字的地方，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压抑到极致、却最终无法抑制的、撕心裂肺的恸哭！

“啊——！！小雨——！！”

那哭声，饱含着六年的孤寂与绝望，穿透了冬日的寒风，在寂静的墓园里回荡，令人心碎。肖晚晚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没有上前阻止，只是默默地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像一个无声的守护者，任由他宣泄这迟来了太久太久的悲伤。她知道，这道闸门，必须打开。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泥土的冰冷，沾湿了墓碑，也沾湿了黎晖的脸颊。他不再是那个在会议室里燃烧灵魂质问的战士，也不是那个在电脑前冷静推理的守门人，此刻的他，只是一个在爱人墓前崩溃痛哭的、伤痕累累的普通人。

不知哭了多久，黎晖的哭声才渐渐转为断断续续的抽噎，肩膀依旧剧烈地耸动着。他颤抖着抬起手，将那片一直紧握在掌心的、金黄的银杏叶，无比珍重地、轻轻地放在了墓碑前。小小的叶子，如同凝固的星光，在冰冷的石面上显得格外脆弱，又格外坚韧。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封。信封很旧了，边缘已经磨损。他颤抖着手，将信封也放在了银杏叶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