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躯之径1

黑暗，并非虚无。

它是粘稠的、沉重的、带着铁锈腥气和能量灼烧焦糊味的实质。邓婵星的意识如同沉没在深海的残骸，被无形的压力碾磨。没有时间感，没有方向感，只有无尽的冰冷和断断续续、如同坏掉收音机般的杂音在意识深处回荡：

> **“锚点……损毁……”**

> **“连接……中断……”**

> **“协议……错误……”**

> **“启……深层……眠……”**

“零”的声音，支离破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茫然的电子杂音，最终沉寂下去。

然后，是剧痛。

它并非瞬间炸裂，而是如同苏醒的岩浆，从她残破的右臂断口处，沿着每一根被撕裂的神经，缓慢而无可阻挡地向上蔓延、灼烧、啃噬。每一次心跳，都像一把钝锤狠狠砸在那焦黑碳化的创面上，将更深沉的痛苦泵入她濒临崩溃的躯体和灵魂。

“呃……”一声破碎的呻吟从她干裂的嘴唇间逸出，微弱得几乎被球形空间死寂的嗡鸣吞没。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布满跳动的黑色斑点，如同坏掉的屏幕。刺鼻的臭氧味、浓烈的血腥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生物组织腐烂又混合了劣质机油的暗绿色粘液气味，混合成令人作呕的毒气，冲击着她的鼻腔。

她侧躺在冰冷的金属基座上，脸颊贴着粘腻湿滑的地面——那是她自己的血，混合着之前喷溅的污秽。她勉强转动眼球。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控制台基座那个闪烁着不稳定红光的接口面板。她的右手……连同那枚幽蓝芯片，齐肘而断。断裂的肢体不知所踪，只有接口凹槽里，残留着一截焦黑的、被高温熔合在金属里的扭曲残肢断面，以及……几缕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挣扎跳跃的暗紫色和炽白色能量电弧，如同垂死的萤火虫，在焦糊的断口边缘明灭。

钥匙……毁了。归零协议……失败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她刚苏醒的意识。但紧接着，一股更强烈的、源自本能的求生欲猛地将她从溺毙的边缘拽回！

不能死！不能在这里倒下！钟离……还有那“父神”……

她用尚能活动的左臂（骨折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艰难地支撑起上半身。每动一下，右臂断口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破烂的作战服后背。

她的目光扫向控制台中央。

那巨大的金色多面体核心，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狰狞的裂痕。原本污浊搏动的金色光芒变得极其黯淡、紊乱，如同风中残烛。核心深处，那团幽暗的阴影依旧存在，但搏动微弱了许多，如同一个受了重创、蛰伏起来的毒瘤。它散发出的精神污染低语也沉寂了，或者说，被核心自身的损伤暂时压制了？邓婵星不敢确定，只觉得那种被窥视、被觊觎的冰冷粘稠感并未完全消失，只是潜伏得更深。

然后，她看到了钟离。

那个佝偻的身影，像一堆被遗弃的垃圾，瘫倒在远处布满粗大能量管道的金属墙壁下。他的胸口，那个自残造成的巨大伤口触目惊心，暗绿色和暗红色的粘稠混合物仍在缓慢渗出，在地面汇聚成一滩污秽。他那只曾爆发出骇人幽光的暗紫色机械义眼，此刻只剩下一个破碎的、冒着缕缕青烟的焦黑窟窿。他的身体一动不动，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只有断裂的机械义肢和暴露的线缆，偶尔在残余能量干扰下，抽搐般地跳动一下。

钟离……死了？

邓婵星的心猛地一缩，一股混杂着悲恸、愤怒和巨大荒谬感的情绪堵在喉咙。那个引爆十字星基地、嘶吼着让她活下去的守墓人，最终却以这样扭曲、亵渎的方式，倒在了追寻目标的终点前，成为了敌人最可怕的武器。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剧烈的疼痛和迫在眉睫的危机让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方舟核心受损，但“父神”意志未灭！控制台周围那些粗大的能量管道，依然散发着不祥的、时明时暗的暗紫色幽光。整个球形空间弥漫着一种极不稳定的能量场，空气在轻微扭曲，发出低沉的、令人心悸的嗡鸣。她甚至能感觉到脚下金属基座传来不规律的细微震颤。这里随时可能再次爆发能量乱流，或者……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