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正堂的铜兽香炉吞吐着龙涎香,袅袅青烟将烛火笼成一团朦胧光晕。乔妩跪在冰凉的青砖上,嫁衣上的金线牡丹硌得膝盖生疼,却不及心底泛起的寒意。屏风上,魏劭的影子被烛火拉得极长,如盘旋高空的苍鹰,利爪仿佛随时要穿透屏风将她撕碎。
魏劭冀州乳母姓崔,三年前亡于风寒,你每月初七必去城郊焚香。
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混着他低沉的嗓音,像毒蛇吐信般钻入耳中。乔妩睫毛轻颤,垂眸望着青砖缝隙里的苔藓,喉间泛起铁锈味——那些在冀州的隐秘过往,竟被他剥茧抽丝般尽数挖出。她忽然想起嫁衣里暗藏的柳叶刀,冰凉的触感隔着布料贴着肋骨,让她勉强稳住心神。
当她抬眼时,正对上一双深潭般的眸子。烛火在魏劭眼中跳动,映得那双凤目越发深邃莫测。他倚在虎皮交椅上,玄色锦袍袖口金线绣着的狼头张牙舞爪,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清越声响。乔妩望着他指尖把玩的密信,那是她今早刚写给乔家的假情报,此刻却安静地躺在檀木案上,封口的火漆印完好无损,却显然已被拆阅。
魏劭乔家大小姐乔蛮惯用螺子黛。
魏劭忽然起身,玄靴踏在青砖上的声响步步逼近。乔妩本能地挺直脊背,却见他修长的手指挑起她一缕散落的发丝,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魏劭可你眉间戾气——
指尖骤然用力,捏住她下颌迫使她仰头,魏劭倒像个在刀尖上舔血的杀手。
乔妩瞳孔微缩,喉间被掐得生疼,却强撑着扯出一抹冷笑。她能清晰看见魏劭眼底的探究与玩味,也注意到他刻意避开了她颈间脆弱的动脉。乔妩将军好眼力。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被掐出的气音,乔妩不知将军可听说过,冀州的狼崽子,不磨尖爪子,活不过冬天?
魏劭挑眉,松开手时故意用指腹擦过她嘴角,动作暧昧得令人生厌。魏劭所以乔家把你这头狼崽子送来,是想咬死我?
他忽然倾身,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畔,魏劭可惜你这双握惯弓箭的手,连刀都握得太稳——哪像个养在深闺的贵女?
乔妩感觉后颈的寒毛竖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前这个男人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将她的底细摸得通透。她余光瞥见案上摆放的冀州胡麻饼,包装纸上还沾着新鲜的霜花,心中警铃大作——他不仅调查她,还在向她示威。
乔妩将军若认定我是杀手,何不现在杀了我?
她忽然仰起脸,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脸上,映得那双杏眼波光流转,却暗藏锋芒,乔妩还是说,您舍不得这枚能牵制乔家的棋子?
魏劭忽然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他转身倒了两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夜光杯中晃出诱人的色泽,却让乔妩想起送亲路上那杯被下了迷魂散的茶。魏劭聪明人总是有趣。
他将酒杯推到她面前,魏劭喝了这杯,我便当你是真的魏夫人。
乔妩盯着那杯酒,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桑葚酒香,却辨不出是否掺了药。她忽然想起乳母临终前塞给她的解毒丹,此刻正藏在发间。指尖刚触到杯盏,又听魏劭慢悠悠开口魏劭听说你在冀州时,曾用一碗毒酒毒死过马贼头子?
这句话让她动作顿住,抬眼时正对上魏劭似笑非笑的目光。那目光仿佛能看穿她的每一个心思,将她的过往、恐惧、算计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乔妩忽然轻笑出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灼烧而下乔妩将军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何必试探?
魏劭望着她泛红的眼角,忽然伸手抹去她唇边的酒渍,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魏劭因为本将军想知道——
他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魏劭你这头孤狼,究竟是想做我的利刃,还是敌人的爪牙?
乔妩浑身紧绷,嫁衣下的软甲硌得生疼,却让她保持清醒。她望着眼前这个危险的男人,忽然明白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而她,绝不是任人拿捏的弱女子。乔妩将军不如拭目以待。
她轻声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乔妩毕竟,猎物和猎手的身份,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