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偏差值1%的声音

林小满确信三件事：

第一，开学典礼永远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人类活动；

第二，校长的致辞稿至少十年没换过，因为连背景蝉鸣的节奏都和去年录音里一模一样；

第三——此刻她手中这台价值半个月零花钱的二手录音笔，正在捕捉某种超出常理的声音。

“喂，这个频率怎么回事？”她戳了戳手机屏幕上的声纹分析软件。

身旁的沈星遥头也不抬，指尖捻着一支滴管，往玻璃瓶里坠入一滴淡紫色液体。“如果是问‘为什么你的软件看起来像心电图癫痫发作’，我建议先检查麦克风。”

“不是杂音！”林小满将耳机塞进沈星遥左耳，“听这段。”

耳机里传来开学典礼现场的低噪：校服摩擦声、此起彼落的哈欠、教导主任刻意压低的“各班维持秩序”。突然，一个男声极轻地哼了四个音符——是《欢乐颂》的开头。

沈星遥的滴管悬在半空。

“音高A4、C5、E5、A5，每个音的偏差值不超过0.1%。”林小满调出分析图，四条声波像用尺子画出来的平行线，“绝对音感，而且是最顶尖的那种。”

操场上的阳光忽然晃眼起来。林小满的“校园声音地图”计划已经收集了427段样本：教室翻书声、食堂餐盘碰撞声、体育课哨声……但从未出现过如此精确的声纹。

她猛地站起来，广播站记者的挂牌打在话筒上，炸开一声刺耳反响。前排几个学生回头瞪她，而沈星遥拽住她衣角：“你该不会想——”

“找出这个人。”林小满已经举起录音笔对准人群，像举着探测幽灵的雷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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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叙白在哼出第三个音符时就后悔了。**

耳机里的钢琴协奏曲放到高潮处，他习惯性跟着主旋律哼唱，随即被自己罕见的失误惊到——居然在外人面前暴露了绝对音感。父亲警告过无数次：“别让学校的人知道你会音乐，竞赛班不需要这种无用的天赋。”

他低头扯了扯左耳的黑色耳钉，这是母亲留下的遗物里唯一被允许保留的东西。耳洞隐隐作痛，去年今日他擅自参加钢琴比赛，父亲用戒尺打穿了他的耳骨。

“……接下来有请学生代表陈墨发言。”

掌声中，一个高挑男生走上主席台，袖口别着三道杠袖章。周叙白向阴影处退了半步。陈墨的视线却精准锁定他，嘴角扬起一个熟稔的冷笑。

“喂，小心！”

一声惊呼从右侧炸开。周叙白转头，看见一个短发女生扑过来，她的录音笔正朝水泥地面坠落。他下意识伸手去接，陈墨却突然横插进来，皮鞋尖“恰好”踢中录音笔——

“啪！”

塑料外壳迸裂的声响淹没在掌声里。女生跪在地上抢救零件时，周叙白看见她右手腕上系着一条褪色的红绳，绳结打法很特别，像某种音符的变体。

“广播站的？”陈墨弯腰捡起破碎的存储卡，“这种劣质设备也敢用来录开学典礼？”

女生抬头瞪他：“里面有三周的声音素材！”

“真遗憾。”陈墨将存储卡对折，裂纹沿着卡面绽开，“不过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他把残骸抛向周叙白，“你说对吧，周同学？”

周叙白沉默地接住存储卡。陈墨的笑容扩大了，他知道周叙白不会反驳，就像他知道周家那些不能见光的往事。

短发女生突然站起来。她比陈墨矮了将近二十公分，却一把抢回存储卡：“学生会主席的职责包括毁坏他人财物？需要我在午间广播讨论这个话题吗？”

陈墨脸色变了。周叙白有些意外地看向女生——她校牌上写着「广播站 林小满」——此刻正像只炸毛的麻雀，明明手指在发抖，眼睛却亮得惊人。

典礼结束的铃声救了场。人群开始流动时，周叙白感觉衣角被扯住。

“你刚才接录音笔的手法。”林小满压低声音，“是练过钢琴吧？”

周叙白的瞳孔微微收缩。

“手指张开的角度，还有用指腹缓冲的惯性……”她举起存储卡晃了晃，“作为报答，我请你听个东西。”

手机屏幕上，声纹分析软件定格在四个完美音符上。周叙白看清那行「匹配度99.9%」的标注时，林小满已经倒退着挤进人群。

“明天下午四点，音乐教室见！”她眨眨眼，“除非你想让我广播征集这个声音的主人——”

蝉鸣突然喧嚣起来。周叙白站在原地，耳钉被晒得发烫。他想起母亲日记里写过的话：「绝对音感是诅咒，会让你听见别人听不见的东西，比如心碎的声音。」

而现在，有个女孩声称捕捉到了这种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