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恨

地牢之中，阴冷潮湿的空气仿佛能渗入骨髓，老鼠与蟑螂成群结队地在角落里窜动，窸窣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铁笼内关押的人形形色色，有的面目狰狞、凶神恶煞，似乎下一刻便会扑上来择人而噬；也有的神情呆滞，目光涣散，像是被漫长的时间磨去了最后一丝理智，只剩下麻木与混沌。

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脆而急促。起初，众人只道是侍卫例行巡逻，并未多加留意。然而，当一道红色的身影闯入视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位身着鲜艳红衣的女子，她的发髻高高挽起，一支精致的牡丹步摇簪稳稳地固定在鬓间。

那牡丹的花瓣以金片精心打造，花蕊处嵌着一颗璀璨的宝石，在烛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芒，细长的流苏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昭示着她匆忙却不失优雅的姿态。很显然，她刚从一场盛大的婚宴中抽身而来，满身的喜气却掩不住眉宇间的一抹焦灼与决然。

她身后的婢女有些厌恶的用帕子捂住口鼻，见自家主子面上平淡，才不情不愿的将帕子收回了袖子。

二人在侍卫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座极其狭小的牢门口。

见那侍卫谦虚有礼，青梅在自家主子的示意下，从袖中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两，笑着塞到了侍卫的手中。

青梅“今日是男君与夫人的婚宴，我们家夫人是藏着男君来这污秽之地，还望这位哥儿遮掩一番，免得引起男君不快”

听到这话的侍卫加快了手上开门的动静

这谁不知道洛夫人是男君的心尖宠，在整个巍国那可是仅次于老夫人和女君的存在。

听见青梅这般说，侍卫也不敢多加恭维，接下了银两之后便笑着走了出去。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洛家家主在见到洛逢春的那一刻便扑过来想要掐住洛逢春的脖子，但却被青梅用剑隔开。

洛逢春上下打量着这间牢笼，不禁嗤笑出声。

原本，凭借洛逢春的支撑，洛家的地位已然稳固，至少封地得以保全，不再岌岌可危。然而，他们却过分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妄图恢复昔日的权势与荣光，甚至铤而走险，萌生了谋反之念。可惜，这一步踏出，注定万劫不复。一夜之间，曾经显赫的世家骤然崩塌，从云端跌落泥泞，成为了阶下囚，风光不再，徒留满门叹息与悔恨。

洛逢春“叔父还是这般不自量力”

话音刚落，便传来洛家家主的笑声，那笑声中充满着太多不甘。

“当年我们家本来可以称君，可先祖们总觉得自己是魏家提起来的，得永远依附魏家，可凭什么！魏家有骁勇善战的勇士，有兵马，我们家也有！凭什么我们要俯首称臣？凭什么我们要依附他而活”

洛逢春“所以你便想谋反！有野心不是坏事，可有的时候野心要配得上自己的能耐”

“如果不是你坏事，我早就已经成了！你身上留着的是洛家血，可你却一次又一次的帮助魏家，洛逢春，你对得起你父母的在天之灵吗”

下一秒，剑鸣铮然，一柄寒锋骤然出鞘，直指家主咽喉。冰冷的剑刃贴上他的脖颈，逼出一丝细微的颤栗。洛逢春眼底的恨意翻涌，如深渊般暗沉，愤怒与恨意交织成狂澜，不仅仅是威胁，更像是一场压抑已久的爆发。

洛逢春“洛家，已经不再是以前靠着丰功伟绩的战功而稳定在巍国的洛家，洛家如今稳定在清河郡是因为我的裙带，是因为男君宠我，若非你们，我一个千金大小姐如何会委身男君为妾，你们以为我在侯府这三年过的舒服吗？”

洛逢春“在男君尚未迎娶正妻之时，我不过是个妾室，怎能怀有身孕？前三年里，日日饮着苦涩至极的汤药避孕。于这侯府之中，我步步皆小心翼翼，纵使被人冤枉，也唯有独自承受，因我深知，娘家无法成为我的倚靠。婆母时常唤我去立规矩，好几次都险些丧命。若有可能，我倒期望你也将你的女儿送入这般境地，让她尝尝这等苦楚，只可惜……男君心中，独独有我”

说到后面那句，洛逢春还得意的挑了挑眉

“你别得意，如今洛家败了，那乔氏出自名门大族，主公还会不会爱你”

听到这话的洛逢春冷漠的一笑，看着面前执迷不悟的人，索性也不愿多做解释

跟这种人做解释，也许实时浪费口舌。

只不过……世人都以为他们二人的情谊全因青梅竹马的羁绊，却无人知晓，这段深厚的感情实则根植于彼此间无言的扶持与守护。他们先后失去了父亲，又痛失兄长，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是他们紧紧相拥，互相依偎着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光。她助他稳固巍国君主之位，为他披荆斩棘；他予她如正妻般的尊荣与礼遇，让她光芒万丈。这份情谊，早已超越了童年时的天真烂漫，化作血与骨般不可分割的存在。

她手紧握着剑柄，一步步的用力，剑刃很快便划开了家主的脖颈，鲜血顺着剑滴在地上

就在她狠下心要下手之时，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父亲的样子

“三娘，记住，洛家永远是你的家”

之后便是兄长……

“小三娘，你要记得，兄长永远是兄长，永远都应该挡在你的身前”

之后是母亲……

“我家三娘一眨眼便成这般大了，不知道要便宜哪家儿郎”

最后，是洛家所有人聚在一起，每个人都逗着她的模样

“三娘，你父亲我这一世，除了我之外也只有一个弟弟了，虽说不是一母同胞，可到底留着洛家的血”

话音刚落，洛逢春的眼前恍惚间又浮现出父亲的身影，那熟悉的面容带着往昔的慈爱与威严。她手中的剑骤然坠地，发出清脆的一声，仿佛敲碎了她内心最后一丝防线。此刻，她的世界如同崩塌般支离破碎。她一心想要手刃那个差点害死魏劭的叔父，为他讨回公道，可偏偏……偏偏对方是父亲唯一的亲弟弟！血脉相连的羁绊如枷锁般牢牢禁锢着她的双手，让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挥下这一剑。

承受不住的洛逢春奔着逃出了地牢，她倚靠在墙边，无声的哭泣着。

青梅“三娘……”

洛逢春“为什么，为什么我杀不了他”

青梅“杀叔父…本就是违背天道伦常之事”

她嗤笑出声，紧紧的捏住了手中的帕子

青梅“这件事情只能让男君来做”

她静静的看向青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让魏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