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昆,子昆……”宣神谙猛然从梦中惊醒,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身旁的文秀闻声立即起身,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神谙,可是梦魇了?”宣神谙转过头,眼中尚带着未散的惊恐,望着文秀急切地问:“几更天了?”文秀微微叹了口气,声音平静如水:“应是六更天了……”话音未落,宣神谙便掀开被子下了榻,赤足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径直往外走。“神谙……”文秀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像一道柔软的丝线试图挽留。
城楼高处,寒风夹杂着雪花肆意飞舞,天色灰蒙渐明,像是被浓墨染过的宣纸慢慢晕开了些许光亮。宣神谙单薄的身影立在那,目光凝视着远处的大军,一颗颗火把照亮的营地宛如繁星点点,映得雪地泛着微弱的光芒。这时,文秀追上来,双手捧着一件毛领披风,轻轻替她披上,低声劝道:“神谙不必太过忧心,咱们的子昆如今大有长进,兵法剑术都还不错,又有程少商那个机灵鬼在侧……这天寒地冻的,你穿得这么单薄,这里风大,还是下去吧……”
宣神谙缓缓转过头,眼神冰冷得像结了霜的湖面:“你明知子昆从未上过战场,北疆那是块难啃的骨头,就算子晟也未必能拿下……可你还是应允了他,还有圣知呢……你明明知道……却仍让他送粮草……”她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仿佛每一个字都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小越候在孤城一案里为了私欲致使孤城失守,霍氏满门战死,我舅父也因此陨命……最后你却看在越姮面子上,轻拿轻放……而我宣氏呢……一直谨小慎微,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子昆的大军为何会粮草短缺,被困于此……越氏在其中搞了什么名堂……子昆一路向北,遭投毒、遇暗杀,经历了多少……我不信你真的一点不知……我一直隐忍退让,总想着再忍忍就好,这迷雾就会散开……可到头来是越来越散不开了……”
她的声音渐渐拔高,近乎癫狂地质问着,语气里充满愤怒与无助。文秀眼眶红了,心脏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半晌才颤声道:“神谙,我……”话未说完,一个宫女匆匆前来禀报,低头行礼道:“贵妃娘娘,王后想要见您,似乎很着急……”
宣神谙冷冷地瞥了文秀一眼,语气淡漠:“你走吧……此生我不想再看见你了……”说完随手解开文秀替她披上的披风,任其滑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噗”的一声。披风缓缓坠地,宣神谙转身离去,背影消失在风雪中,只留下文秀一人站在城楼上,双眼湿润站在原地。
---
玉露殿内,回纥王后正焦急地来回踱步,脚步声急促如鼓点。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连忙迎上前,瞧见宣神谙归来,立刻一把拉住她的手,焦虑地说:“宣妹妹,之前是本宫的错,崔儿昨夜消失在世子府……城南众多灾民聚集,似要形成一股暴力势力……阿弟说,如今只有你能拯救回纥了……”说着竟“扑通”一声跪在宣神谙面前,额头贴着冰冷的地板。
宣神谙心头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连忙伸手扶起王后,声音温柔如春风拂柳:“王后请起。”
---
含光殿里,朝臣们乱成一团,像煮沸的开水一般嗡嗡作响。一个太监尖着嗓子大声喊道:“王后到,宣贵妃到!”只见回纥王后身着红衣凤钗,雍容华贵;宣神谙则是一根金钗半挽秀发,一袭鹅黄色绸衣绣着金色丝线,外披牡丹鹅黄白毛披风,面纱遮脸,两人并肩缓步走入殿内。殿内一众大臣、宫女、太监皆行礼,宣神谙徐徐走到王位前站定,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开来:“一、停止相父军中一切军饷粮食医药供给;二、从城南难民中征兵,有愿为回纥出力者,一律给予良民身份,并且良田五亩,宫女可婚配;三、宣布世子禅位于崔,因擅离职守致宫中刺客进出,特废除世子身份贬为平民,赠与府邸田铺,但无召不得入宫;四、派人出使突厥;五、未来新世子的人选将是本宫所出。”
宣读完毕后,殿内鸦雀无声,片刻后,一众大臣退下。
---
次日清晨,宣神谙女扮男装,身着盔甲,带着几个侍卫往城南而去。另一边,文秀坐在街边茶摊喝茶,听着旁边的匈奴人低声议论着贵妃颁布的一系列政策。忽然间,他的目光扫过城南方向,看见宣神谙带着一小队士兵远去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手中的茶杯发出轻微的“咔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