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如饴

天亮前，他们转移到了CO2的安全屋。说是安全屋，其实只是个简陋的一居室，但至少干净，而且有真正的医疗用品。

凛帮CO2重新清理了伤口，这次用了正经消毒水。过程中她发现CO2的体温比常人低，而且伤口边缘的组织颜色异常——泛着淡淡的蓝。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凛忍不住问。

CO2靠在床头，又喝了一口醋："让我变得'更好'，然后发现不够好，就打算扔掉。"她指了指锁骨下的条形码，"E代表Experimental，707是批次号。"

凛沉默地包扎完最后一段绷带。她想起父亲实验室里那些笼子，和笼子里发着微光的眼睛。

"那具尸体...它想传递什么信息？"她问。

CO2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金属盒："这个。藏在它那个透明容器里。"

盒子里是一片数据芯片。凛把它插入CO2的平板电脑，屏幕上立刻跳出一系列文件和视频。其中一个视频的缩略图让凛的血液凝固——那是父亲的脸。

"要看吗？"CO2问，手指悬在播放键上方。

凛点头，喉咙突然干涩得说不出话。

视频开始播放。画面中的父亲比她记忆中老了很多，眼睛下面是深重的黑眼圈。他对着镜头快速说着什么，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警报声。

"...如果他们发现我复制了这些数据，你和凛都会有危险。第七研究所的实验已经失控了，他们不再满足于改造动物，现在开始转向人类..."

视频突然中断，跳出一行提示：需要二级密钥。

"密钥在哪？"凛急切地问。

CO2指了指凛的项链——那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一个银色的小吊坠。

"你怎么知道..."

"猜的。"CO2耸肩，"实验室的老东西们都喜欢这种戏剧性。"

凛取下吊坠，手指微微发抖。吊坠背面有个几乎看不见的凹槽，她用力一按，一个小小的数据卡弹了出来。

"看来我们得合作了，标本师小姐。"CO2笑着说，嘴角还带着伤，但眼睛亮得惊人。

凛看着这个满身是谜的女人，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卷入了一个远比想象中危险的漩涡。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害怕——只有一种久违的、近乎兴奋的战栗。

"叫我凛。"她说，把数据卡递给CO2。

CO2接过卡片时，她们的手指短暂相触。律师的手冰冷得像尸体，但触碰的瞬间，凛却感到一阵细微的电流。

"合作愉快，凛。"CO2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希望我们不会变成你标本间的下一件展品。"

CO2将数据卡插入终端，屏幕上的代码如瀑布般滚动。凛站在她身后，闻到混合着血腥味的醋酸气息——CO2的伤口又渗血了，但她似乎感觉不到疼。

"你父亲留了两层加密，"CO2敲击键盘，"第一层是生物识别，第二层..."

屏幕突然弹出提示：

[请输入密钥：______]

下方是一行小字：

"她最喜欢的花。"

凛的指尖无意识抚上吊坠。父亲生前很少送她花，唯一一次是她十岁生日，他带回来一束白色小花，插在实验室的烧杯里。

"雪割草，"凛说，"他说那是最耐寒的植物。"

CO2输入单词的瞬间，屏幕亮起红光——错误。

"再想想，"CO2的声音罕见地紧绷，"我们只剩两次机会。"

凛闭上眼睛。记忆里的父亲总是泡在实验室，唯一称得上"礼物"的东西是...

"不是花，"她突然说，"是标本。七年级时他送过我一只蓝蝴蝶的标本盒。"

CO2输入"Blue Morpho"，屏幕转为绿色，文件如潮水般展开。

第一个跳出的是一段实验室监控视频：

——父亲站在手术台前，台上绑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女孩后颈嵌着金属接口，编号E-707。

凛的呼吸停滞了。

"原来是你。"她轻声说。

CO2的眼镜反着冷光："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了。"

视频继续播放：

父亲试图销毁实验数据，却被警卫按倒在地。最后一帧画面里，有人将针管刺入他的脖颈。

凛的指甲刺进掌心，血珠顺着手腕滴落。CO2突然抓住她的手，用绷带缠住伤口，力道大得近乎疼痛。

"疼吗？"CO2问。

"不。"

"撒谎。"CO2的拇指按在她脉搏上，"你心跳快得像实验兔。"

凛抽回手："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我逃出实验室后记忆是碎的，"CO2敲了敲太阳穴，"直到三个月前，我在法庭上闻到某个证人的古龙水——和当年注射你父亲的是同款。"

她调出一张照片：现任第七研究所所长，正在出席慈善晚宴。

凛的尾巴炸开了："所以那具尸体..."

"是他派来的清除工具，"CO2冷笑，"可惜它叛变了。"

窗外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CO2一把拽过凛躲到墙后，同时关掉所有光源。

"他们找到我们了，"CO2往凛手里塞了把枪，"会用吗？"

凛检查弹匣："我十二岁就能解剖心脏。"

"好姑娘，"CO2的犬齿在黑暗中闪光，"让我们教教他们什么叫真正的'清除'。"

枪战在楼道里爆发。

凛蹲在防火门后，看着CO2以近乎非人的速度撂倒两个武装人员。她的动作精准如手术刀，每一发子弹都穿过防弹衣缝隙——那是凛上周刚教过她的解剖学弱点。

一个狙击手突然出现在天台。凛来不及警告，本能地扑向CO2——

子弹穿透她的右肩，血溅在CO2眼镜上。

CO2的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她抱起凛滚到掩体后，声音嘶哑："为什么？"

"标本师守则第一条，"凛疼得吸气，"保护稀有样本。"

CO2扯下领带扎紧她伤口，手指在发抖："你才是那个该死的稀有样本...你父亲在你基因里编了码，只有你能启动他藏起的终极武器。"

凛愣住了。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实验室一直监视她，却不动手——他们在等她"成熟"。

CO2往她嘴里塞了片药："醋酸片，止血。"

"好难吃。"

"咽下去，亲爱的，"CO2吻了吻她染血的额头，"等我们端了那个狗屁研究所，我给你买全世界的雪割草。"

远处警笛声逼近。CO2抱起凛冲向逃生通道，她的体温透过衬衫传来——依然比常人低，但某个地方正在变得温暖。

凛在剧痛中模糊地想：

爱或许真是慢性毒药。

而她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