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为，他是渡我出苦海的彼岸舟。
一
暮春，杏花如雪，覆满枝头。西境瀚海国，东境青木林，皆沐浴在温暖的春光下。
瀚海国送来质子的那一日，正值花期。随他同来的，是漫漫黄沙中驼队扬起的尘土，和来自大漠深处、带着咸涩风沙的味道。青木林国主的掌上明珠——我，青叶，被父王派去“照看”这个名叫阿洛的质子。
父王说，阿洛虽是质子，却是瀚海国老王最宠爱的幼子，不可怠慢，更要盯紧。可当我看到他时，却只觉得父王多虑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野心，只有一种被黄沙磨砺出的、近乎病态的平静。他的皮肤苍白，像是从未见过青木林温润的阳光。这样一个孱弱的人，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青木林的生活对我而言太过规矩，我像一只被囚禁的鸟儿，渴望冲破束缚。我喜欢骑着骏马在林间飞驰，喜欢在无人处练习父王不允许我学的刀法。父王常叹我没有一个公主的样子，母后则忧虑我如何能嫁个好人家。只有我的侍女，小荷，会偷偷帮我藏起沾了泥土的衣裙，会在我闯祸时帮我打掩护。
那天，我偷偷溜出王宫，想去看看那片传说中藏着千年灵木的禁林。却在林子边缘，看到了独自坐在树下的阿洛。他身上穿着青木林为他特制的丝绸衣袍，却显得有些单薄，与周围生机勃勃的绿意格格不入。他手中拿着一片枯黄的树叶，指尖轻轻摩挲着叶脉，神情专注而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忧郁。
我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到他身边。他没有抬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在看什么？”我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好奇。
他终于抬起头，那双眼睛像两潭幽深的泉水，映着头顶透过树叶洒落的斑驳光影。
“看它如何凋零。”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被风沙磨过。
我皱了皱眉，“好好的春天，看什么凋零？”
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很淡，却像春日里的阳光，瞬间融化了我心底的戒备。
我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手中的枯叶。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禁林深处传来不知名的鸟鸣，婉转而清脆。
“你为什么会来青木林？”我问。我知道他是质子，但我更想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父王让我来。”
“你不愿意？”
“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他反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心疼。他像被连根拔起的植物，无论被移植到哪里，都无法真正扎根。
“青木林很好。”我说，想让他觉得好受一些，“这里有看不的绿色，喝不的泉水，还有….”
“还有束缚。”他打断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看穿了我，也看穿了这个地方。青木林的确很好，但对于像我这样向往自由的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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