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锁扣“咔嗒”弹开的声响,惊得栖在喜帐上的金绣凤凰微微震颤。叶昭雪跪坐在浸透血渍的蒲团上,膝下传来的钝痛与三日前别无二致——那时她赤足跪行在青石板上,为求一枚能解萧景琰噬心蛊的雪莲,膝盖骨生生磨破青砖,血水混着雪水浸透素绢。此刻指尖抚过帕子上干涸的血痕,宛如触碰着一朵狰狞绽放的曼珠沙华。铜镜里,珍珠缀成的凤冠七零八落,断了的流苏垂在脸颊两侧,碎珠滚落嫁衣褶皱间,折射出冷冽的光,映得她苍白的脸愈发没有血色。
鎏金香炉中升起的龙涎香诡异地泛着青雾,昭雪喉间泛起腥甜。这味道,与三日前萧景琰昏迷时,她守着药炉熬煮整夜的解药气息如出一辙。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月牙痕渗出鲜血,她强撑着起身,金线绣就的凤凰振翅欲飞,却在动作间狠狠勒进锁骨,勒出一道血痕。雕花木门轰然洞开的刹那,刺骨寒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来,烛火明灭不定,将满室红妆染成斑驳的血色,喜字被吹得簌簌作响,仿佛也在为这场荒诞的婚礼悲泣。
林婉柔裹着雪白狐裘倚在门框,腕间翡翠镯重重磕在鎏金妆奁上,清脆声响刺破死寂。她指尖捏着凤冠上最华美的东珠,朱唇勾起一抹得意的笑:“王妃好雅兴,守着这残烛冷帐。王爷说了,这凤冠配我才不算暴殄天物。”狐裘下露出半截藕荷色裙裾,沾着新鲜的马蹄泥,还带着潮湿的草屑,分明是刚从马背上下来。昭雪注意到她耳后未擦净的胭脂,与自己嫁衣上的颜色一模一样——那是今早她亲手为萧景琰整理衣冠时,不小心蹭到的。
窗外骤然响起尖锐的鸣镝声,惊得檐角铜铃乱颤。林婉柔脸色骤变,素手如电抄起合卺酒,酒水混着朱砂泼向昭雪:“贱人!竟敢私通叛军!这酒里的砒霜,可是你亲手调配的吧?”温热的液体糊住眼睛,昭雪踉跄后退,后腰撞上妆台,胭脂水粉簌簌而落,在嫁衣上绽开妖冶的紫,宛如她此刻破碎的心。恍惚间,她想起昨日林婉柔假意为她簪花,指尖的温度与此刻的狠厉判若两人。
“吵什么?”萧景琰的声音裹挟着杀意传来。玄色锦袍扫过门槛,佩剑出鞘时带起森冷的光,映得他眉眼愈发冷峻。他望着林婉柔泫然欲泣的模样,又扫过昭雪狼狈的妆容,寒眸中腾起滔天怒意:“叶家余孽果然不安分!当初就不该留你活路!”剑尖抵住咽喉的刹那,昭雪摸到怀中父亲用血写就的密信。信笺边角还沾着未干的血珠,那是父亲被斩前,用最后力气从天牢送出的——林婉柔与敌国暗卫往来的飞鸽传书,她豢养巫蛊的密道图纸,字字泣血。而这些真相,此刻却只能被她死死按在胸口。
“王爷!在王妃房梁暗格里搜出这个!”侍女高举着描金小瓶,瓶中暗红粉末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磷光,“定是用来毒害侧妃的巫蛊!”昭雪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分明是她冒死从南疆求来的解药,为解萧景琰中了半年的噬心蛊。可如今,在众人眼中,这竟成了她谋逆的罪证。她望着萧景琰腰间那枚她亲手绣的香囊——并蒂莲的丝线早已褪色,却仍固执地缠绕在一起,就像她曾经以为永恒不变的情意。
“拖下去!”萧景琰剑锋微颤,却不是因为心软,“打入冷宫!没有本王命令,谁敢给她送一口水,就地处死!”侍卫粗暴地拽起她的胳膊,嫁衣金线割裂皮肤,昭雪突然笑出声。这笑声凄厉而绝望,惊飞了梁间栖着的喜雀,扑棱棱的羽翼扫落满室红烛。火苗窜上帷幔,将新婚夜灼烧成一片血色炼狱,而那笑声,仿佛要将这三年来的深情与绝望,都化作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