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撕扯着八月的热浪,塑胶跑道蒸腾起刺鼻的橡胶味。徐欣怡第三次抬起灌了铅似的腿,汗水顺着马尾辫淌进后颈,在白色运动服上晕开深灰色的水痕。她眯着眼望向终点线,体育老师老张正挥舞着计时器咆哮:“徐欣怡!你是打算把八百米跑成马拉松?”
“催命呢……”她咬着后槽牙嘀咕,余光瞥见单杠区晃动的身影。徐梓凌单手挂在单杠上做引体向上,校服下摆随着动作掀起,露出一截精瘦的腰线。阳光淌过他滚着汗珠的喉结,把那张总挂着讥诮笑意的脸镀得愈发欠揍。
“噗通!”
左脚绊到右脚的瞬间,徐欣怡整个人栽进跳远沙坑。沙粒灌进领口的灼痛感还没消散,先听见头顶炸开一声嗤笑——像冰可乐气泡在玻璃杯里破裂的声响。
“徐梓凌!你皮又痒了是不是!”老张的怒吼震得沙坑都在抖。
徐欣怡吐出嘴里的沙子,刚要睁眼,突然被什么东西兜头罩住。她胡乱扯下那团布料,浅灰色校服领口绣着的金线在烈日下晃眼——【高二(3)班 徐梓凌】。
“大小姐,您这自创的狗刨式挺别致啊。”
沙坑边缘传来懒洋洋的嗓音。徐梓凌蹲在那儿,校裤裹着长腿绷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他歪头打量她沾满沙粒的睫毛,突然伸手戳她肩膀:“上周月考物理卷最后那道磁场题,你写‘地球磁场导致我摔倒’,教务处说要裱起来当反面教材。”
“滚!”她抄起校服甩过去,沙粒扑簌簌扬了他一脸。
徐梓凌偏头躲开大半,还是被呛得咳嗽:“咳咳……恩将仇报啊?上周奥数集训队的学姐想要我校服扣子,我可是开价五百。”
“那你找她们捞去!”徐欣怡撑着胳膊要起身,左腿突然传来钻心的疼。低头看见脚踝肿得像颗发面馒头,疼得她倒抽冷气。
“瘸了?”徐梓凌挑眉,目光扫过她泛红的关节,突然抓住她手腕,“起来,我背你去医务室。”
“你敢碰我!”她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我宁可单脚蹦过去!”
“行啊。”他后退两步摸出手机,“正好开直播,标题就叫《文科状元操场表演独脚鸡》,打赏五五分?”
徐欣怡抓起沙坑边的矿泉水瓶砸过去,铝制瓶身在阳光下划出银弧。徐梓凌侧身闪避的瞬间,瓶盖突然崩开,冰水浇了他满锁骨。
“徐欣怡你——”他扯开领口擦水,露出的胸肌轮廓引得围观女生尖叫连连。
“需要特写吗?”徐欣怡冷笑着举起手机,“我现在就发班级群,标题《徐公子湿身慈善秀》,门票捐给山区儿童。”
徐梓凌僵住的动作取悦了她。可还没等嘴角扬起,突然天旋地转——这人竟直接把她扛麻袋似的甩上肩头!
“放我下来!”她拳头砸在他后背咚咚响,“信不信我告你性骚扰!”
“省点力气。”徐梓凌箍紧她乱踢的腿往医务室跑,“你上周在辩论赛把三班班长骂哭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性骚扰话筒?”
蝉鸣声突然被欢呼声淹没。
徐欣怡眼前晃过攒动的人头,听见有人喊“徐神好帅”,还有女生兴奋的议论:“听说他俩一个文科第一一个理科第一!”“可是徐欣怡数学才考43分哎……”
她气得咬住下唇。这个月第三次了,每次数学周考完都能在光荣榜前听见这种议论。正要把这笔账算在某人头上,突然感觉有温热的手指擦过她小腿。
“你摸哪儿呢!”她屈膝就要顶他肚子。
“你袜子破了。”徐梓凌的声音闷在胸腔里震动,“脚后跟磨出血了没看见?”
徐欣怡怔住。低头果然看见白色短袜边缘渗着血渍,大概是刚才摔倒时蹭破的。她下意识蜷缩脚趾,却被他突然攥住脚踝。
“别动。”少年掌心温度透过皮肤灼上来,“医务室到了。”
消毒水味扑面而来时,徐欣怡终于被放倒在诊疗床上。校医掀开她裤脚时倒吸冷气:“肌肉拉伤加擦伤,最近不能剧烈运动。”
“听见没?”徐梓凌倚着门框啃苹果,“下周篮球赛给我乖乖当啦啦队。”
“啦啦你个头!”徐欣怡抓起纱布卷砸他,“要不是你往沙坑里扔石子,我能摔?”
“证据呢?”他晃了晃啃得坑坑洼洼的苹果核,“监控显示某位大小姐跑个步都能走出S型曲线,需要我帮你申请吉尼斯?”
校医默默拉上隔帘:“现在的孩子……谈个恋爱跟打仗似的。”
徐欣怡涨红脸要反驳,帘外突然传来轻佻的口哨声。于百川圆滚滚的脑袋探进来:“哟,咱们文理双煞这是演哪出?霸道学霸爱上我?”
“闭嘴!”两人异口同声。
穿JK制服的江伊人晃着手机挤进来:“最新战报,徐梓凌扛人狂奔的照片已经炒到五十块一张。”她冲徐欣怡眨眼,“分你二十,封口费。”
徐梓凌突然伸手抢过手机。照片里他绷紧的下颌线挂着汗珠,徐欣怡乱糟糟的马尾扫在他颈侧,像只炸毛的猫。
“拍挺丑。”他把手机抛回去,“尤其是某位伤员的表情,像被踩了尾巴。”
“你才像偷了腥的狐狸!”徐欣怡抓起酒精棉要砸,突然瞥见他锁骨上的水痕,莫名想起刚才砸矿泉水瓶时他滚动的喉结。
蝉鸣声突然变得聒噪。
傍晚的霞光染红教室时,徐欣怡单脚蹦回座位,发现课桌上摆着盒进口消肿喷雾。浅蓝色便签纸上是熟悉的狂草:【每日三次,不会用问你同桌——毕竟他生物竞赛刚屠了全省榜】。
她冷笑一声,抬笔在背面唰唰写道:【建议改成痔疮膏,更配徐公子的气质】,啪地拍在徐梓凌摊开的数学竞赛题集上。那本子扉页盖着“奥数集训队”的钢印,最新一页却画着只戴蝴蝶结的猪,旁边标注:徐欣怡跨栏动作分解图。
值日生开始洒水时,徐梓凌拎着书包晃进教室。他扫了眼题集上的便签纸,突然从包里掏出个东西抛过来。
“接着。”
徐欣怡下意识接住,掌心躺着枚创可贴。嫩黄色的小鸭子图案,边缘还印着“儿童专用”。
“你三岁吗?”她嫌弃地捏着创可贴边缘。
“总比某些人强。”徐梓凌拎起她椅背上的外套,“二十三岁还相信圣诞老人的徐大小姐。”
徐欣怡抄起英语词典就要砸,突然看见他后肩洇着大片暗红。浅灰色校服上,隐隐透出血迹的轮廓。
“你……”
“沙子磨的。”他满不在乎地甩上书包,“比起某人哭着找创可贴的样子,这点伤够体面了。”
教室陷入诡异的寂静。
斜阳透过玻璃窗切割着少年轮廓,徐欣怡盯着他肩头发愣。上周他缺席奥数培训,原来是因为……
“徐梓凌!”
后门突然传来教导主任的怒吼,惊得粉笔灰都在跳舞:“上周五放学后,是不是你把三班班长的自行车链子拆了!”
徐欣怡噗嗤笑出声。
“笑什么?”徐梓凌插着裤兜往外走,经过她座位时突然弯腰,“他车筐里放着要送你的情书,我这是帮你清理垃圾。”
夜色吞没教学楼时,徐欣怡单脚蹦到车棚取自行车。月光下,她的车把手上挂着袋东西——消炎药,纱布,还有盒草莓牛奶。便利贴上画着个咧嘴笑的猪头,旁边标注:【瘸腿企鹅专用】。
她捏扁牛奶盒的瞬间,听见车棚深处传来对话声。
“你真把三班车链子拆了?”是于百川的嗓音。
“他自己没锁好。”徐梓凌的声音混着金属碰撞响,“倒是你,再敢把徐欣怡数学考43分的事说出去……”
“哎哟喂!徐公子这是要灭口?”
“不,我会告诉林小满,你电脑D盘藏着什么。”
夜风卷着蝉鸣掠过耳畔,徐欣怡攥着草莓牛奶的手紧了紧。车棚顶楼下的月光里,少年修长的手指正灵活地组装车链,腕骨上还沾着碘酒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