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间日落,黄泉永昼。大堂的盔甲雕像在幽火照耀下投下深长阴影,我扯着面前哭哭啼啼的魂魄,不耐烦地说:"好了,收起你的眼泪,再怎么哭也回不去了。"
新来的魂都这样,不肯承认自己已经死了。
我叫许铭,是地府的一名普通鬼差。每天日落时分,便是我工作的开始。我负责的区域是东南方向一座名为灵泉的小城,每天傍晚,新魂们顺着黄泉路而来,然后我把他们分流到该去的地方。
善终的、寿终正寝的,走黄泉路,过奈何桥,喝孟婆汤;作恶多端的,交由判官处理,或丢忘川,或下地狱受罚。简单的很,我只需要按名单行事就行。
"让我回去!我儿子才八岁,他无人照顾了!"一个中年女人魂魄抓着我的胳膊,撕心裂肺地哭喊。
"没用的,黄泉路是单行道。你到这里就意味着阳间的事与你无关了,请尽快接受现实。"我面无表情地说着,这话我已经说过千百次,麻木得连语气都不会再变。
一个哭哭啼啼的魂魄要比十个认命的魂魄费事得多,但这也是日常。有人给钱,我也会通融;有人咒骂,我也懒得理会。人间痛苦太多,听久了也就成了耳旁风。
我掏出黄泉簿,翻到今天的新页,照例走程序:"王菊花,四十二岁,车祸身亡。平生无大恶,过奈何桥,饮孟婆汤转世。"
女人还在哭,但终究被牛头马面架走了。说实话,我不觉得自己冷酷,只是见多了生离死别,心也就硬了。生死本就如此,谁也逃不过。
"下一个,陈大富,六十八岁..."
名单上的名字一个接一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对我来说,不过是交差了事。
工作间隙,我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质火机,点燃一根香烟。这是我从一个过路魂那里换来的,他说是妻子生前送的,没想到越过黄泉还能带着。对我而言,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玩意儿,明明不需要呼吸,却仍习惯性地吞云吐雾。
"一根烟也舍不得分给我?"
温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是负责煮孟婆汤的老婆婆——孟婆。她一向和我交好,地府里少有的几个说得上话的同事之一。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我把烟盒递给她。
孟婆接过,熟练地点燃:"看你抽了几百年,总想试试是什么滋味。"她深吸一口,烟雾从她的鼻孔轻轻飘出,"还行,比煮汤时的烟气好闻多了。"
"忙了?"
"今天的汤熬好了,等着那些可怜的魂来喝。"孟婆看着远处的队伍,眼中带着几分怜悯,"每个人都有故事,每个故事都值得记住,可惜我的汤会让他们忘得一干二净。"
"忘了才好,"我嗤笑一声,"人间疾苦,不值得记住。"
孟婆看我一眼,没说话,只是微微摇头。她总是这样,似乎对我的冷漠既不认同也不反对,只是平静地接受世间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