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胎海水就在距舞台不足丈许的地方猛地顿住，浪头悬在半空，像被冻住的玻璃，映着天边渐沉的暮色，泛着诡异的光泽。人群中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更汹涌的嘈杂——不是恐惧，而是混杂着后怕与愤怒的质问。
“停了？怎么突然停了？”一个男人抹了把脸，看向舞台上的洛依斯，眼神像淬了冰，“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对不对？故意让我们吓破胆，好看我们笑话？”
“这可是原始胎海水啊！碰一下就会溶解的东西！”一个老者拄着拐杖，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明知道预言，还把我们引到这种地方来表演，安的什么心？！”
“希望之神？我看是灾厄之神还差不多！”一个妇人将孩子死死护在怀里，眼泪混着海水往下淌，“刚才要是再慢一步，我家孩子就……你是不是就盼着我们都变成水沫子？”
“她肯定是故意的！”有人指着洛依斯，声音尖锐，“不然怎么解释海水偏偏在她面前停下？说不定这就是她和什么势力勾结搞的鬼，想借预言毁了枫丹！”
“对！把她抓起来！让审判官大人好好审审她！”
愤怒的声浪像潮水般拍向舞台，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子朝洛依斯扔去，被散兵周身骤然亮起的雷光弹开。他站到洛依斯身前，眼神冷得像冰，扫过叫嚣的人群：“闭嘴。”
可质疑声并未停歇，反而更盛。人们想起原始胎海水溶解生灵的恐怖传说，想起刚才差一步就被吞噬的绝望，所有恐惧都化作了对洛依斯的怨怼。
洛依斯站在散兵身后，望着下方一张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疲惫。她早知道会是这样，亲身经历过的恐惧，远比任何解释都更能刻进骨子里，哪怕这恐惧本就是救赎的一部分。
芙宁娜攥着裙摆，想替洛依斯辩解，却被林尼轻轻拉住。他摇摇头，低声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他们听不进去的。”
海水仍悬在那里，像一道冰冷的界限，隔开了舞台与人群，也隔开了洛依斯与她试图守护的“希望”。
“哦？”洛依斯还是维持着笑容。
洛依斯的笑容落在人群眼中，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她缓缓向前一步，散兵下意识想拦，却被她轻轻按住手腕。
“诸位看来很愤怒。”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嘈杂的质问，“愤怒于差点被原始胎海水吞噬，愤怒于我明知危险却未提前警示？”
她抬手，指尖掠过悬停的浪头，那海水竟如活物般微微震颤，却始终不敢越过那道无形的界限。“你们说得对，我知道预言，知道原始胎海水会来，也知道它碰不得。”
人群的怒声稍稍一滞，都等着她的下文，眼神里的猜忌却更浓了。
“可知道和经历，是两回事。”洛依斯的目光扫过每个人，“就像书本上写着‘火会灼伤皮肤’，总要亲手碰过烫红的烙铁，才会真正学会敬畏。”
“你疯了吗？！”之前的老者气得拐杖笃笃砸地，“用命来学敬畏？你根本不是神，是刽子手！”
“刽子手？”洛依斯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若我是刽子手，此刻你们早已化作这海水的一部分。”她指向悬停的浪头，“这海水为何停住？因为它怕的不是我，而是在危难之中愿意挺身而出的人。”
“希望从不是别人给的恩赐，是你们在绝境里没松开的那口气。”她的声音陡然转沉，“今天你们怕了，恨了，记牢这份滋味。下次再遇灾难时，就知道该往哪跑，该护着谁，该怎么活。”
说完，她不再看人群，转身对芙宁娜道：“演出结束了，芙芙。”
人群愣在原地，愤怒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下去，只剩下满心的复杂——后怕还在，怨怼未消，却又隐隐觉得，那番话像根细针，刺破了愤怒的表象，露出底下更深的东西。
“竟然你们不相信我是神明，那就去欧庇克莱歌剧院，让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审判我呀。 ”洛依斯语气带着戏谑和挑衅：“不过要是你们一个人两个人要求审判的话，我可不接受，我要的是你们整个枫丹一起。”
这话一出，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去歌剧院？让审判官大人审判她？”一个年轻人大声重复着，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仿佛找到了宣泄怒火的出口，“好啊！我倒要看看审判官大人怎么定她的罪！”
“整个枫丹一起要求审判？她以为自己是谁？”之前的妇人抱着孩子，语气依旧愤愤不平，但眼神中却多了几分犹豫——让整个枫丹为一个人请愿审判，这可不是小事。
老者拄着拐杖，沉默片刻后冷哼一声：“哼，这是你自己说的！别到时候不敢去！我就不信，在那维莱特大人面前，你还能这般嚣张！”
“对！我们去找审判官大人！”有人振臂一呼，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响应。恐慌过后的愤怒需要一个宣泄口，而洛依斯这番带着挑衅的话，恰好给了他们一个“正当”的理由。
“把她的话记下来！这可是她自己说的，到时候可别反悔！”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掏出纸笔，飞快地记录着，像是要抓住什么确凿的证据。
人群的情绪再次被点燃，原本的混乱变成了一股朝着欧庇克莱歌剧院涌动的势头。有人高声喊着“审判骗子”，有人招呼着同伴一起去请愿，嘈杂的声浪比刚才面对原始胎海水时还要汹涌。
也有人小声嘀咕：“这会不会太冲动了？万一……万一她真的是为了我们好呢？”但这话很快就被淹没在一片“去歌剧院”的呼喊声中。
林尼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局面，对琳妮特低声道：“看来，这场‘演出’还没结束啊。”
琳妮特轻轻点头，猫耳动了动：“哥哥，我们要跟去看看吗？”
“当然。”林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这么精彩的场面，可不能错过。”
人群渐渐朝着欧庇克莱歌剧院的方向涌动，像一股裹挟着愤怒与疑惑的洪流。悬停的原始胎海水不知何时已悄然退去，只留下湿漉漉的地面，和舞台上几个身影，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在枫丹的审判殿堂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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