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坠

随着“吱呀”一声，薄薄的古旧木板门被推开，一副一片黑暗里，只有一盏烛油灯照着周围一小张桌子的景象映入眼帘。

小二急急忙忙把他们推进来就迅速关上了门，仿佛打开的不是一扇木板门，而是一个不可过分触碰的禁忌。

贺烟眯了眯眼，好一会才勉强适应这里的景象，看清里面的人。

男人恰好转头看着他们，一张脸背着光，模糊在的昏昏沉沉的光影里，让人无法窥探他的任何想法。

贺烟甚至有一瞬间产生了一股近似于错觉的诡异直觉，好像这个，坐在这里，经历了这漫长岁月，十年如一日的人，不像一个人。

就连他一双手上拿着的刻刀和玉，看起来都几乎与他融为一体。

他露出的皮肤在烛光照耀下，显现出一股诡异的白。

那皮肤像是一块上好的白玉，其下的血管被晕开来，给人一种特别有血气，生机勃勃的感觉。但是仔细看，却可以看到那皮肤上一条条裂痕，在薄薄的膜下几欲爆发出来，碎裂成粉。

贺烟终于开口，对着这个常年在客栈地下，“徒有虚名”的掌柜，她问。

“您叫什么？”

在残烟里，贺烟了解到阿兰并非一开始就跑去学琴的。她家族世代都在研究制香之道，若非她实在有天赋，又加上香神影响力极大，她本该按部就班发展下去，再像她父母一样，将制香之法传承给下一代。

香神的一部分力量，即“玉香”，是被祝楼掌柜和香女瓜分了的，香女继承“香”，那客年作为一个旧掌柜养子，凭什么继承“玉”？

仅仅是因为他天赋好？贺烟直觉不是这样。

这群将躯体和灵魂拘禁在这天香镇里的人，特别是这些特殊之人，灵魂深处必然和力量有一定联系。

客年怔了怔，终于起身细细打量了一番贺烟，才张开那几乎抿成一线的，腥红的薄唇道：“你知道了，对你的计划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因为满足你个人的好奇心和因为想掌控一切以至于事事必究的探究心，我是不会答应的。”

贺烟呼吸一顿，几乎是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客年，而后好像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又收敛起了一切。

客年小心放下刻刀和玉胚，起身走进黑暗里，悠悠然哼起了一首不成调的歌谣。

“血剑入楼，风雨即起；绝色天香，沤漏觊觎。

百花为仙开，良人罢远征；仙魔忽乱雨，碎玉坠人间。

玉里生妖，妖为净灵；灵佑万里，八仙期许。

天威煌煌，功德加身；秀琴误曲，本无关要。

金玉之外，浊水泛恶；曲乱舞断，血海天白。

灵玉忽碎，八分来夺；试问君者，可知有谁？

一方守礼，相貌堂堂；一方魏紫，馥郁芬芳。

一方青舞，扰断巫山；一方执制，不见明光。

一方溺香，终弃美琴；一方刻玉，压陋候机。

一方蛟尾，千古仇者；一方处字，即使天香。

百年瞬逝，神使寻友；纸人伴侧，终此恨香。”

客年轻轻咳了两声，问：“贺姑娘？”

贺烟缓缓回头，接道：“此为，《天香传》。”

“那便请了，在下就不送了。”

贺烟怀揣着满腹心事，走出房门。

最后一刻，她回头，道：“阿兰让我带一句话给你。”

熹微晨光里，香女笑着道：“阿年，如你所愿。”

屋内传来玉碎于地的清脆响声，门外的贺烟拾阶而上，没有回头。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