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烟静静站了一会,紧绷的身躯蓦然动了一下,随后抬起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抓紧时间赶路导致她的头发散乱成一团,白商早上精心编的辫子松松垮垮,已经看不太出原本模样,乱发垂落下来,堪堪挡住了半张脸。
贺烟抬手撩了把碎发,露出布满细汗的额头和鲜红似血的眼眶,眉心处一点金红色微弱地一闪。
她面上漫不经心,几乎是闲庭信步地往躺在坑里的承禾走去。
没什么好伤心的,不过是……接下来,独自一人罢了。
那么多年她都是一个人,看似有亲人,有朋友,但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弟弟追求着他的仙途大道,朋友经历着自己的事,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强求他人融入自己的生活,她早就习惯了。
或许是生活突然被改变带来的影响,回归原本的轨道显得有些困难。
贺烟刻意忽视变冷的指尖,慢悠悠俯下身扫视着承禾周围。
她找到了承禾的碎玉,捡起来时却是一愣,狐狸眼微微睁大,死死盯着压在碎玉下的白色发带。
她捡起发带的一刹,承禾胸口还未完全消散的金色剑气缓缓化成了一截折断的柳枝,上面的绿色嫩叶微微摇晃,在一片血红里显得格外醒目。
柳,同留,留人不欲离。
贺烟低头看向素白的发带,手指渐渐收紧,嗓子干得苦涩。
她突然笑了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突兀极了。
青影直往东山而去。
走了又如何,她迟早把人找回来,再不分开。
想招惹了她就跑,简直白日做梦。
香女在袅袅白烟里抬眼看着贺烟,轻轻笑了笑,道:“好看。”
随意扎了个高束发的贺烟微微附身,眯起的眼里有锐利的光:“我现在只有三块。”
仇蛟不知处,天香约莫是要出去才能找到。
香女静了一会,道:“客年那里有,你去找他要就行了。”
贺烟扯出一抹笑:“那他为什么之前不给我,要我现在去讨?”
香女笑了,眼底却一片冷漠:“因为他自己在逃避,逃避死亡,逃避真相。”
贺烟碎发被山风吹起,道:“也许最初他确实有死志,但是百年对凡人来说太过漫长,日日夜夜受着身体的折磨,自己渐渐向毁掉家园的魔靠近,精神也无法接受,借你之口道想死亡的渴望,本能却还是对生的追求。”
她道。
“阿兰,你为什么如此……爱他?”
“……因为,他是我的借口。”
伤疤遍布的手上,衣袖遮挡的部分随着抬手露了出来,一条水滴玉坠险险挂在她手上。
“他喜欢我,就够了。”
贺烟慢慢走到祝楼时,天边已经泛起了白。
没有神使的一个晚上,是天香镇民难得的清静平凡的夜晚,难得到,几百年了,只有这一晚。
贺烟心里清楚,若是集齐了八碎玉,他们立刻就会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灵魂困在此地如此之久,魔气浸染,能不能如轮回还两说。
客年坐在客栈大堂,惨白的皮肤在微弱天光下似被烫伤一样,出现怖人的伤口。
客年一脸冷淡,见到贺烟来,推了推眼前的茶杯。
等到她一口喝下茶,他才淡淡道:“来得真慢。”
贺烟伸手一接,只见一块碎玉静静躺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