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傍晚
程野家的药罐子又烧干了。
砂锅底结着层焦黑的药渣,满屋子都是苦味。许昭蹲在厨房地上,用勺子一点点刮那些硬掉的残渣,听见程野在阳台上打电话:"对,血常规和肝功能都要查……"
水龙头突然被拧开,冷水冲在许昭手背上。
"别弄了。"程野关掉水,手指沾着凉,"我爸喝不下。"
许昭抬头看他。程野的眼眶红得厉害,但表情很平静,像是暴风雨过后的海面。
"我妈妈生病的时候,"许昭轻声说,"我总把药藏在蜂蜜里。"
程野笑了:"你以为我没试过?"他拉开冰箱,里面排着十几个小玻璃罐,每个都贴着标签:【4:30 加一勺蜜】【5:00 兑半杯梨汁】。
许昭的喉咙突然发紧。
晚上七点,程父的卧室
程野坐在床边削苹果,水果刀在指尖转出银光。许昭站在门口,看老人枯瘦的手抓着儿子衣角,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小野……"程父的呼吸带着痰音,"清华的材料……都交齐了?"
"嗯。"程野把苹果切成小块,"陈主任今早签字了。"
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他认了?"
"认了。"程野把佛珠套回父亲腕上,"您别操心这个。"
许昭悄悄退出去,撞翻玄关的雨伞架。程野追出来时,他正蹲着捡散落的伞,其中一把的金属柄在月光下反光——刻着"别淋湿助听器"的那把。
"今天没下雨。"程野说。
许昭的耳尖红了:"……习惯了。"
深夜十一点,便利店
冰柜的冷光里,程野拿起两盒牛奶:"热的?"
许昭摇头:"冰的。"
他们坐在玻璃窗前喝牛奶,程野突然说:"其实我知道。"
"什么?"
"你右耳是怎么聋的。"程野的指尖在桌面画圈,"初二那年,你妈妈摔了玻璃杯。"
许昭的牛奶盒凹下去一块。
"我查过你。"程野的声音很轻,"就像你查陈建国。"
街道对面的LED屏正在放珠宝广告,模特耳垂上的钻石晃得人眼花。许昭摸到自己空荡荡的右耳垂:"那天是我生日。"
程野的牛奶盒也凹了。
凌晨一点,程野家的天台
夜风把许昭的刘海吹乱,程野突然伸手拨开他右耳的头发。残缺的耳廓露出来,像被咬了一口的月亮。
"疼吗?"程野问。
许昭摇头:"早不疼了。"
"骗人。"程野的拇指擦过他耳后淡白的疤,"我查到的病历上说,玻璃划伤了耳道和鼓膜。"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许昭的助听器接收到尖锐的频率。他摘下来放在水泥台上:"现在听不见了。"
程野的嘴唇在动。
许昭盯着他的口型,突然凑近——
他们的额头几乎相抵。
"我说,"程野的气息拂在许昭完好的左耳,"你要不要……"
手机铃声炸响。
程野接起来,脸色瞬间变了:"现在?好,我马上到。"
医院来的电话。程父咯血了。
凌晨三点,医院走廊
许昭看着程野在知情书上签字,钢笔尖划破纸张。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车轮碾过一片掉在地上的银杏叶——不知是谁带进来的。
"你回去吧。"程野说,"明天还要上课。"
许昭没动。
"真的,回去吧。"程野揉着眼睛笑了,"总不能两个人都耗死在这儿。"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许昭看见程野蹲下去捡那片银杏叶。他的背影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很薄,像一张过曝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