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初雪在深夜悄然降临。
程野伏在实验室的操作台上睡着了，白大褂袖口沾着咖啡渍。许昭轻轻推门进来，镜头对准他手边摊开的论文——《人工耳蜗与毛细胞再生协同治疗研究》，页边写满狂草般的批注。
窗外，雪粒敲打着玻璃。许昭调高助听器灵敏度，捕捉到程野平稳的呼吸声，和远处供暖管道传来的、规律的嗡鸣。
他取下挂在门后的备用白大褂，轻轻盖在程野肩上。
晨跑时积雪咯吱作响。
程野的围巾裹住两人，羊毛粗糙的质感摩擦着许昭的下巴。他们踩着未清扫的积雪穿过医学部操场，呼出的白气在空中纠缠。
"实验数据有问题。"程野突然停下，在雪地上画出复杂的波形图，"第三组小鼠的听觉脑干反应..."
许昭的镜头对准雪地上的图案，快门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程野的笔迹在雪中迅速消融，像某种转瞬即逝的密码。
"今晚别熬夜。"许昭踩碎最后一个波形，"宿管说暖气要检修。"
程野呼出的白气突然变得急促。他弯腰抓起一团雪，塞进许昭的后颈："你越来越像我妈了。"
雪水顺着脊椎往下淌，许昭的助听器捕捉到自己加速的心跳。
解剖课教室的暖气坏了。
许昭站在窗边，看程野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在标本上精确移动。他的鼻尖冻得发红，呵出的白雾在显微镜目镜上结霜。
"过来。"程野突然抬头，"给你看个东西。"
内耳模型在灯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程野的镊子尖点着耳蜗部位："这里，你的毛细胞..."
许昭的呼吸在模型上蒙了层雾。程野的睫毛近在咫尺，挂着细小的冰晶。
"疼吗？"程野突然问。
"什么？"
"当年。"程野的镊子悬在半空，"玻璃扎进去的时候。"
许昭的助听器接收到远处学生打雪仗的笑声。他碰了碰程野的手套，橡胶表面冰凉滑腻："比你现在的手暖和。"
平安夜的实验室只剩他们两人。
程野的咖啡杯里结了一层薄冰。许昭的相机对准培养箱，里面是第三批基因编辑的小鼠胚胎，半透明地漂浮在培养液中。
"如果这次成功..."程野的声音沙哑，"就能申请临床试验了。"
许昭的镜头移向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取景框里，程野的白大褂沾着各种试剂痕迹，像一张抽象派画作。
窗外突然传来钟声。程野的钢笔停在实验记录本上，墨水晕染了日期——正好是程父去世两周年。
许昭按下快门。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程野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培养箱的蓝光映在两人脸上，将影子投在身后的白板上，那里钉着许昭历年听力检测的波形图。
"明年冬天。"程野的呼吸喷在助听器上，"我们去哈尔滨看冰雕。"
许昭的耳廓迅速升温。他低头看两人交叠的手，程野的无名指上还留着那道白色疤痕。
元旦清晨，积雪开始融化。
许昭在宿舍楼下发现一只冻僵的橘猫。程野用白大褂裹住它，手法娴熟地检查心跳和瞳孔。
"营养不良。"他掏出随身携带的营养剂，"得喂点流食。"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猫胡须的冰晶上。许昭的助听器接收到微弱的呼噜声，和程野哼歌的震动——是高三那年元旦晚会，他故意唱跑调的那首。
"我们养它吧。"许昭说。
程野的睫毛在阳光下变成淡金色。他挠着猫咪的下巴，突然笑起来："得先带它去体检。"
水滴从屋檐落下，在雪地上凿出细小的坑。许昭的镜头里，程野的白大褂沾满了猫毛，像落满了会呼吸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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