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的阳光刺破了持续近月的阴霾,将积攒了二十八天的雨水尽数蒸发。当第一缕金线穿透云层时,整座城市都在窃窃私语。
他们谈论着昨夜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谈论着五大世家之一的“美”字旗如何在火光中化为齑粉,谈论着那个曾让全城屏息的少年如何在烈焰中化作焦土。
街角卖花的老妪将"美"字旗的玫瑰换成了“俄”字旗的洋甘菊;茶馆里说书人将这场变故编成新段子;连孩童们踢石子时都在模仿瓷家管家那句“棋盘上永远不缺棋子”的冷笑。
这场葬礼尚未开始,舆论的洪流已将真相冲刷得面目全非。
俄站在墓园入口处,黑色风衣被晨风掀起一角。他望着前方那座尚未完工的汉白玉墓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扣上镌刻的“俄”字纹章。
三步之外,法正倚着香樟树干啃苹果,果皮上的齿痕随着他的笑声在晨光中忽明忽暗。
“不笑冰山今天居然穿了丧服?听说瓷那老狐狸还特意让人把棺材漆成了他最爱的孔雀蓝,啧啧,这出戏码可比上个月的拍卖会精彩多了。”
他故意拖长的尾音惊飞了枝头的灰雀,碎羽飘落在俄新擦的皮鞋上。
俄的目光扫过法脚边那束沾着露水的白玫瑰,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这个总爱穿明黄马甲的男人也是这样斜倚在码头仓库的阴影里,用沾着威士忌的指尖划过他递过去的密信。
“美家那小子最近在打听你和瓷家的账本?”法当时叼着烟斗的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要不要来点特别服务?”
此刻他鞋尖上的羽毛突然被风卷起,轻轻落在俄的鞋面上。
“闭嘴。”俄的声音像淬过冰的刀锋,却在触及墓园深处那抹孔雀蓝时微微发颤。
他想起昨夜潜入瓷家密室时看到的账册,那些用金粉标注的数字在烛光下蜿蜒如蛇,最终都指向了美家地下实验室的坐标。
那时瓷家管家捧着茶盏站在阴影里,青瓷杯沿的裂痕与他嘴角的笑意同样锋利:“俄少主可知道,美少主临终前最后看到的是什么?是您书房里那幅《寒江独钓图》——他派人潜入时,画轴里藏着的可是足以炸毁半个城池的火药。”
法突然凑近,苹果核被他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你不知道瓷那老狐狸还特意让人把棺材漆成了孔雀蓝?”他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蜜糖般的恶意,“那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毕竟咱们的美少主生前最爱这颜色,不是吗?”
晨风卷着远处教堂的钟声掠过两人之间,俄的瞳孔在听到“生前最爱”时骤然收缩,袖口的蓝宝石袖扣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极了那个暴雨夜美家实验室里跳动的幽蓝火焰。
瓷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黑色高定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癯。他手中那束白百合沾着昨夜未干的雨渍,却在触及墓碑时被他轻轻放在俄的花束旁边。
“俄少主该感谢我。”他的声音像浸过雪水的丝绸,“要知道,能参加这场葬礼的宾客名单可是经过三轮筛选。”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墓碑上尚未干透的“美”字,“毕竟,并不是谁都能理解,为什么有些人死了,世界反而会更完整些。”
俄转身时带起的风掀起了瓷的领带夹,那枚铂金打造的“”瓷”字在阳光下闪过冷光。
他想起三天前在瓷家地下酒窖的对峙,这个总爱把“利益”挂在嘴边的男人举着红酒杯轻笑:“你可知道美家最近在城南新开了家当铺?”他指尖的血珠滴落在波尔多红的液体里,“专门收购俄家产业的股票。”
此刻瓷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墓碑上,与法的影子在“美”字下方诡异地交叠。
当英踩着满地碎金赶到时,墓园里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墓园外是俄孤零零的背影。
他倚着香车轻笑,指尖绕着车把上的银链:“就走了?这么讨厌他?”
晨风卷着他的问话掠过俄的耳际,却在触及那道挺拔的背影时碎成齑粉。
“你比我清楚。”
擦肩而过那一瞬,俄的风衣下摆突然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内里暗藏的枪套——那是美生前送他的生日礼物,此刻却沾着昨夜潜入瓷家密室时蹭上的青苔。
夜色降临时,俄的黑色宾利碾过满地银杏叶。
后视镜里,瓷家管家举着火把的身影在暮色中忽明忽暗,那些跳跃的火光与三年前实验室里的蓝焰重叠。
他想起美最后一次躺在手术台上时的模样,少年苍白的脸上浮着不自然的潮红,监测仪的曲线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极了此刻车窗外流动的街灯。
墓园后门的铁锁发出细微的咔嗒声,俄的指尖在摸到冰凉的金属时顿了顿。月光突然穿透云层,将墓穴里那抹孔雀蓝照得近乎妖异。
他蹲下身时,袖扣上的蓝宝石在棺材表面划出一道冷光,脑子将那些金粉标注的数字在记忆里重新排列组合:美家当铺的流水账、瓷家军火库的出货单、英家赌场的赌局记录……
当少年的眼睫在药效下颤动时,俄的拇指已经按住了他即将张开的嘴唇。
月光在美苍白的皮肤上流淌,勾勒出锁骨处那道狰狞的烧伤疤痕——那是三个月前在俄家晚宴上留下的,当时少年举着香槟杯轻笑:“俄少主的防弹玻璃可挡不住爱情啊。”
此刻,那道伤疤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与俄腕间新添的咬痕遥相呼应。
宾利车碾过碎石路时,美突然抓住俄的衣袖。
少年指尖的温度透过西装面料传来,让俄想起那个雪夜在俄家图书馆,美裹着貂绒大衣蜷缩在壁炉旁,呵出的白雾在羊皮卷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俄少主的藏书真多。”少年当时用炭笔在《棋谱大全》上画了个笑脸,“不过我更喜欢看活人下棋。”
此刻宾利车的引擎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后视镜里,瓷家管家似乎听到了动静,举着灯的身影正在墓园门口缓缓转头。
当晨光再次染红天际时,宾利车停在了俄家别墅的地下车库。
美靠在真皮座椅上数着车顶的裂痕,那是三个月前他试图潜入书房时留下的。
“你竟然都没叫我蠢货了,真是稀奇,怎么?改性了?”他的声音裹着笑意,却在触及俄冷若冰霜的侧脸时戛然而止。
俄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上的划痕——那是昨夜在墓园里,美苏醒时指甲留下的印记。
别墅二楼的书房里,俄家管家正在擦拭那幅《寒江独钓图》。
画轴里藏着的火药残留物在阳光下泛着幽蓝,与窗外俄家花园里自家少主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让种的蓝玫瑰遥相呼应。
管家的银怀表突然发出清脆的报时声,他望着镜中自己嘴角的笑意,想起三天前在家主密室了看到的监控画面:少主的宾利车在暴雨夜驶出瓷家地库时,后座上那个裹着白布的身影正在轻声哼唱美家祖传的小调。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俄卧室的百叶窗时,美正盯着床头柜上的药瓶。
玻璃瓶身上的俄文标签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与三天前在瓷家密室看到的药瓶如出一辙。
他想起昨夜俄替他换药时的触感,修长的手指在烧伤处停留了比必要时间多出的三秒,就像那个雪夜在图书馆,俄用钢笔尖在美手背画圈时的力度。
别墅外的喷泉突然停止了运作,美听见了楼下传来的俄家管家特有的脚步声——像是每一脚都踩在尸体上。
他转头望向窗外,看见管家正在修剪那株新种下的蓝玫瑰,剪刀落下的角度与三天前在墓园剪断警报线时如出一辙。
当管家抬头时,美在镜中瞥见他嘴角的笑意,那抹笑意与两周前在两家聚会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当时老人正微微这低头,脸上挂着温文儒雅的笑,正对俄家家主的话做补充:“美少主以后可要注意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