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魄

我悬浮在宫城上空，冷冽的寒风穿透虚无的魂魄，却不及胸腔里翻涌的刺痛。陆昭抱着我逐渐冰冷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宣政殿，他玄色龙袍上浸透的鲜血早已凝固成暗褐色，发冠歪斜地挂在凌乱的青丝间，鬓角沾着细碎的雪粒，每走一步，青石板上便晕开深色的脚印，宛如一串破碎的血珠。

"传太医！传太医！"他的嘶吼震得飞檐下的铜铃嗡嗡作响，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绝望与癫狂。太医院众人跌跌撞撞奔来，可还未跨进殿门，寒光一闪，长剑已穿透咽喉。温热的血溅在我脸上，我下意识抬手去擦，指尖却穿过自己虚幻的面庞，这才恍然惊觉，我已成了一缕幽魂，再也触碰不到人间的温度。

皇后被侍卫拖来时，裙摆上还沾着未干的药渍，那是她亲手送来的夺命甜汤。陆昭徒手掐住她脖颈，指节因用力泛白，暴起的青筋蜿蜒如毒蛇："朕让你好好待她......"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破碎，"你明知朕当年......"话未说完，皇后的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瘫软在地。我看着陆昭猩红的双眼，终于明白，当年那个在御花园里温柔浅笑的少年，早已在皇权的漩涡中支离破碎。

后宫开始飘雪，这场杀戮持续了整整三日。我看着陆昭亲手斩下所有妃嫔的头颅，她们的惨叫与求饶声混着风雪消散在宫墙之内；看着他将那些曾与他共谋大业的臣子满门抄斩，鲜血染红了护城河，浮尸顺流而下。昔日金碧辉煌的宫殿化作修罗场，血水混着白雪蜿蜒成河，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连纷飞的雪花都变得猩红。

第四日清晨，雪停了，整个皇宫寂静得可怕。陆昭独自坐在空荡的椒房殿，这里曾是我被囚禁的地方，如今只剩满地狼藉。破碎的瓷碗、散落的发簪，还有角落里那件我未绣完的嫁衣。他拾起我遗落的一支银簪，轻轻放在唇边，仿佛在亲吻我真实的指尖，这个动作让我想起年少时，他总爱吻我的指尖，说那里有梅花的香气。

"当年在御书房外，你若多等半刻......"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悔恨与不甘，"我明明安排了三百暗卫，只要你按计划被掳走......"他突然将银簪狠狠刺入掌心，鲜血顺着簪身滴落，在青砖上绽开一朵朵红梅，"可你为什么要提前冲出去？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想开口告诉他，那时的我满心都是被背叛的绝望，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我想伸手触碰他，告诉他我从未真正恨过他。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染血的银簪别在发间，起身走向城楼。他腰间那枚玉佩随着步伐轻晃，那是我们年少时互赠的定情之物，裂痕比记忆中更深了，就像我们之间再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寒风卷着雪花掠过宫墙，陆昭张开双臂，任由龙袍在风中翻飞。我这才发现，他内衬的中衣上绣满了小小的梅花，针脚细密，正是我最爱画的图案。原来这些年，他一直将我放在心里最深处。

"昭瓷，这次换我来追你。"他纵身跃下的瞬间，我终于看清他眼底的释然。两个身影在空中交汇，他伸手想要拥抱我，却穿过我的魂魄直直坠落。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御花园，少年陆昭将温热的玉佩塞进我掌心："等我登基，就封你做皇后。"那时的雪也如这般轻盈，落在他发间，像撒了一把月光，而如今，月光碎了，我们的故事也永远定格在了这片皑皑白雪之中。

雪越下越大，渐渐掩埋了我们纠缠半生的爱恨。恍惚间，我看到两个小小的身影在雪中追逐，他们的笑声清脆悦耳，那是我们再也回不去的年少时光。而我们的魂魄，终将在这茫茫天地间，化作一抹永恒的雪魄，永远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