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白百合浓郁的香。我悬浮在ICU病房的天花板下，看着沈砚辞的白大褂沾着血迹，那是他疯了似的推开抢救室门时蹭到的，此刻他的手死死攥着我冰凉的指尖，指节泛白如同石膏雕塑。
"求求你..."他的声音碎成锋利的玻璃碴，"再和我吵一次架也好，再冲我发脾气也好..."记忆突然翻涌，上个月我们确实大吵了一架。他为了赶在学术期刊截稿日前完成论文，连续三周睡在实验室，我气冲冲地把保温桶砸在他桌上，汤汁溅在他熬夜整理的数据图表上。此刻那些被我揉成团扔掉的道歉短信，正在他的手机草稿箱里静静躺着。
走廊传来纷沓的脚步声，同事们举着沾着雨水的雨伞冲进来。王姐红肿着眼睛，从包里掏出还带着体温的红糖姜茶——正是我每次感冒她必送的那一款。实验室的师弟们抱着我留在工位上的多肉植物，叶片上还凝着今早新浇的水珠。他们总笑我把办公室种成植物园，此刻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每片叶子，生怕碰掉一点生机。
表姐跪在床边哭得浑身发抖，她翻出我们的聊天记录，最新一条停在三天前。"下周陪我逛街嘛，换季了想买新裙子。"她哽咽着说："你这个骗子，明明说好了要当我的伴娘..."抽屉里的笔记本散落开来，密密麻麻记着所有人的喜好：王叔胃不好要少吃辣，实习生乳糖不耐要带豆浆，沈砚辞咖啡只喝手冲不加糖。原来那些被我当作琐碎的日常，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织成了爱的网。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来接遗体时，沈砚辞突然拦住他们。他颤抖着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取下藏在里面的银链——那是我去年随手送他的生日礼物，廉价的合金边缘已经磨得发亮。"戴着它好不好？"他把项链轻轻放在我颈间，"这样你就还能听见我的心跳。"
入殓师为我整理遗容时，从随身包里掉出一叠泛黄的电影票根。沈砚辞捡起它们，指腹抚过2018年平安夜那场《时空恋旅人》的票根——那是我们的初遇，我记错时间提前了半小时，他陪我在电影院门口聊了整整六十分钟的量子物理。原来最动人的情话，从来不是山盟海誓，而是那些被时光珍藏的平凡时刻。
出殡那日下起了太阳雨，彩虹横跨天际。表姐捧着我的日记本泣不成声，里面夹着沈砚辞第一次约会时送的银杏叶，还有实验室集体出游时拍的拍立得照片。邻居阿婆颤巍巍地把新烤的桂花糕放在灵车上，说："囡囡，这次管够。"
沈砚辞站在墓前，将一本精装笔记本轻轻放在碑前。扉页上写着："给我的星星观测员"。翻开内页，密密麻麻记录着我们在一起的每个瞬间："2020.3.15 她感冒了还非要逞强，偷偷在她的茶里加了蜂蜜""2021.7.7 带她去天文台看流星雨，她许愿说要和我一起变老"。最后一页是未完成的字迹："2023.11.23 今天她..."
夜幕降临时，沈砚辞躺在草坪上，指着天空轻声说："你看，那颗最亮的星星在向我们眨眼。"风掠过树梢，卷起满地金黄的银杏叶，恍惚间我又回到了初见那天，年轻的学者抱着厚厚的论文集，在电影院门口冲我微笑。原来爱从未缺席，它藏在每个欲言又止的瞬间，藏在每次笨拙的关心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绽放出最璀璨的光芒。
月光温柔地洒在墓园，我终于明白，活着时那些被我们忽视的温暖，那些藏在争吵与沉默里的深情，早已将生命酿成了永不褪色的琥珀。死亡不是终点，而是让我们终于看清，自己一直都被深深爱着，从过去，到现在，直至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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